數日後,精神飽滿的李林甫在尚書省批閱文書時看到了沈初的上書。
沈初請求外調到洛陽為官。
李林甫淡淡批了個“準”,將沈初升為了汝陽縣縣令。
唐朝京兆、河南、太原三府地區的縣令為正六品,其他地方的縣令依照縣的等級由從六品至從七品不等。京兆府是長安,河南府是洛陽,太原府是並州,汝陽縣屬於洛陽轄地,汝陽縣的縣令也就是正六品了。
那個安神湯藥方的確很有用,他喝下藥湯以後兩個時辰內必定會昏昏欲睡,一夜安眠。李林甫也因此前兩日專門將沈初的檔案調出來看過。
這個沈初出身一般,雖說不是平民,可也算不上高貴,不是世家大族,出身隻能算平平。不過運氣不錯,抱住了壽安公主的大腿,又是狀元出身,還頗得李適之賞識,一路升到侍禦史也算仕途順遂。
如今他上書請求外調也正常,沈初入仕後就一直在禦史台擔任禦史,從監察禦史到了如今的台院侍禦史,一直都在禦史台裡麵就職,沒有外放的經曆。
科舉出身和勳貴蔭庇出身不一樣,大唐重視門第遠超過重視科舉,科舉出身的官員大多都需要在地方上多磨礪幾年才能有機會爬到高品,就算爬到了高品官員也與權貴出身不能比。
李林甫最近就看那個二王三恪楊家出身的楊慎矜不太順眼,出身高貴,又受到聖人信任,還年輕力壯。
最重要的是他還生了一張儀表堂堂的臉!
李唐皇室有多顏控李林甫太清楚了,當今聖人喜歡的宮妃和大臣沒有一個不是容貌俊美之人,就連他自己能夠上位也有他這張好臉的功勞。
聖人前兩年看到從宮道上打馬而過的臣子都得多看兩眼然後誇一句風度翩翩呢!多虧他早早就把那個家夥排擠出了長安……
如今這個楊慎矜,出身高貴,還頗受聖人喜愛,能給聖人弄錢,儀表堂堂,名聲還好聽,如今已經位列戶部侍郎,還兼任京畿采訪使、太府出納使,恐怕日後會威脅到自己的宰相位置。
不行,得想個法子陷害一下他。
李林甫隨手將署名沈初的文書往一側一扔,絲毫沒有把其放在心上,而是專心思考起來應該用什麼理由陷害楊慎矜。
一個六品小官還不配耽誤他的精力,他的精力要用在刀刃上——比如處理朝政,再比如打擊政敵,陷害太子。
楊慎矜好像與他的黨羽王鉷有些交情,王鉷和楊慎矜卻不太對盤,倒是可以從此處入手。
還有太子,也得想個辦法試試能不能把李亨也扯進這灘渾水中。李林甫腦中思緒極為清晰,他表情平靜,思考著應當怎麼做才能損人利己,讓他的利益最大化。
李林甫很擅長損人利己,為了他的相位穩固,他不吝嗇做一切壞事。
楊慎矜是個出了名的君子,君子最好陷害了,不過根據李林甫收集到的消息,楊慎矜也不全然沒有弱點……他很信任讖書,還很相信一個還俗僧人。
“可惜,王忠嗣也是個君子,可他的弱點卻沒有那麼好尋。”李林甫輕歎一口氣。
算了,王忠嗣留給安祿山去對付吧,安祿山那個雜胡要是想再進一步就繞不開王忠嗣,讓那雜胡煩惱去吧。
朔方靈州,三月依然飄著雪花。
這裡太冷了,胡天八月即飛雪,朔方的寒冬比長安要長的多,從上一年的八月到來年的四月都是寒冬,一直要到四月末冰雪才會消融。
雪混著沙子,在嗚咽的狂風中甩著勁。
“將軍,探子的密報。”
李光弼頂著一頭的白雪,推開房門,掀開遮擋寒風的獸皮簾,快步走入屋內,將一卷被蠟封住的紙卷放在了王忠嗣案頭。
王忠嗣立刻拿起紙卷,將其懸放於燭火上,使上麵包裹著的一層蠟層融化。
顧不得燙手,王忠嗣立刻展開情報瀏覽,麵上的表情越發凝重。
從長安回朔方的路上,王忠嗣總會時不時想起李長安那番“安祿山一定在準備造反”的話。
儘管王忠嗣覺得李長安可能隻是因看不慣安祿山為人所以才給他扣罪名,可耐不住李長安天天都在王忠嗣耳邊這麼說啊,李長安說的多了,王忠嗣難免心裡會產生一絲懷疑。
回到靈州之後,王忠嗣就抱著“查一查也沒什麼關係”的心思暗中派了探子去打探安祿山的信息。
沒曾想一來二去還真讓王忠嗣查出了不太對勁的地方。
於是他又派了大批暗探去範陽仔細打探……
王忠嗣仔細看了許久手中的這份情報,這才放下情報,眉毛擰成一團。
他讓人查探了範陽城中的消息,其他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唯一有一點,安祿山在範陽城中的威名極高,高到了許多範陽軍中隻知有安祿山,不知有天子的地步。
王忠嗣在靈武城的威望也極高,可正因如此,王忠嗣才更加能體會到其中的刻意之處。
還有其他諸多疑點,比如範陽節度使設立的目的本就是為了防範契丹,可安祿山和契丹人關係卻十分不錯,還在契丹之中有“光明神”的名頭。
再比如範陽新開了兩處鐵礦,名義上是為了備戰,可這兩年隻見鐵礦入兵器出,卻沒有發生過幾場大規模戰事。沒有大型戰爭,兵器損耗就不會太多,那安祿山為何要一直生產兵器?
可王忠嗣也僅僅隻是懷疑,單憑安祿山威望高、與契丹人關係好、兵器鍛造多這三點還沒辦法確認安祿山到底是什麼心思。
大唐兵備混亂不是一日兩日了,也唯有王忠嗣在他手下的軍隊中采取兵器記名法,才能確保每一件兵器都能追溯來源。其餘大唐將領並不采取兵器記名法,所以經常丟失兵器,需要補充新兵器,隻依照這個沒有辦法叛亂安祿山到底有沒有存反心。
王忠嗣歎了口氣,覺得頗為棘手。
造反這是株連九族的大罪,沒有真憑實據他也不能就因為他的懷疑就上書朝廷告發安祿山。
可這個證據應當怎麼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