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歲的冬日格外長, 已經到了正月,可雪還沒有停。
一陣一陣的下,長安城街道上的積雪還沒有化完, 便又覆蓋上了新的一層。
李長安坐著一輛十分平平無奇的馬車在東市和西市的各個店鋪中穿梭, 膝蓋上鋪著賬本, 到了哪一個店鋪便將那個店鋪的賬目翻出來查賬,然後遞給坐在她對麵的李明錦。
李明錦已經完全出落成了少女模樣,她比起上次見麵來安靜了許多,一舉一動都顯得十分溫柔典雅,像一湖水, 平靜溫柔。
李長安今天見到李明錦甚至有見到了第二個韋太子妃的錯覺。
查完了賬, 李長安便帶著李明錦回了壽安公主府。
近來李長安喜歡窩在花廳裡,炭盆燒得十分溫暖,花廳中還擱了一張胡床, 上麵放著軟乎乎的毯子。
“我想再開兩間鋪子。”李明錦遲疑了一下,“姑母能否借我些錢?”
李長安詫異:“這兩年你的分紅還不夠開兩間鋪子嗎?”
因著李長安自己一年中大半時間都不待在長安城, 她就拉了李明錦替她管著長安城的鋪子, 給李明錦一小部分分紅。
雖說李長安的鋪子隻有一小部分在長安城,可就這十幾家鋪子也利潤不菲, 去歲一年就賺了千多貫的利潤, 長安城畢竟繁華, 這十幾家鋪子比其他州府五十家鋪子賺的都多。
這幾年分給李明錦的分紅也有近千貫,應當足夠開幾個新鋪子。
“我給阿娘一部分錢, 家中缺錢,阿娘為了錢財精打細算還時常不夠,我就把那些錢給了阿娘一半。”李明錦悶悶道。
雖說聽起來有些荒唐,可太子府的的確確沒有什麼錢。
太子府的所有收入都是太子和太子子女們的俸祿, 大唐的俸祿雖說不低,可僅僅依靠幾份太子郡王郡主的俸祿顯然支撐不起太子府的支出。
李亨倒是也有些其他途徑的收入,可那些錢他養門客和幕僚都不夠,哪裡有錢供應後宅花銷呢。
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帝王不允許太子撈錢——你一個太子吃喝不愁,要那麼多錢乾什麼?養死士嗎?
前人已經把李亨的路給堵死了,畢竟前太子李瑛是真的從長安城裡變出了百個死士殺進了大明宮,有了前車之鑒,李隆基對李亨防範的就更嚴了。
所以縱然是李隆基富有四海,奢靡到甚至能給整個沉香亭鋪上熱水管道使之溫暖如春,對李亨卻十分吝嗇。
忠王府變成太子府以後支出大了,收入反而沒有增加多少,自然就捉襟見肘。太子妃總管太子府內務,身為太子妃卻總要想辦法弄錢填補太子府,李明錦心疼母妃,就拿了一部分自己的私房錢填補太子府。
李長安撇撇嘴:“你真是……”
“我總不能看著我阿娘辛苦,自個兒卻袖手旁觀。”李明錦苦澀道。
“就當我入股吧,你缺的錢我給你補上,日後賺了錢你給我分紅。”李長安也不欲在這事上和李明錦多計較什麼。
李明錦是土生土長的大唐人,她對李亨有感情,李長安經常背著李隆基罵他老登,李明錦卻做不出這樣的事。
不過在李長安的潛移默化之下,李明錦對李亨的感情更像是名義上的孝順,與其說李明錦對李亨有感情,倒不如說李明錦是掛念把她一手養大的韋太子妃。
李亨的確養了許多幕僚,隻是李亨對這些幕僚卻並不滿意。
“七月七月,日落李林中……”李亨翻來覆去地念著這句歌謠,一邊念一邊在廳中來回踱步。
他目光如電看向自己身側的宦官:“爾等肯定這句歌謠中所指的‘李林’指的是哥奴?”
“殿下,到底是不是右相又有什麼關係呢?”此宦官名為李輔國,是李亨最信任的人,李亨對李輔國的信任超過了其餘任何人。
此人相貌醜陋,一雙眼睛裡卻閃爍著精光。
此人在曆史上大名鼎鼎,他是第一個封王拜相的宦官,也是開啟了唐中後期宦官之亂的人物。
李亨沒有學到李隆基的權術本事,卻學了李隆基重用宦官的本事。隻是李輔國卻不像高力士那樣忠心,高力士很少插手政務,李輔國卻主導了謀害建寧王李倓,誅殺張皇後和越王李係等一係列事情,甚至左右下一任帝王廢立,權勢滔天,李亨身體又不好,在李亨當政後期,李輔國在朝堂和後宮堪稱一手遮天。
不過這些事都和如今的李輔國無關,現在的李輔國,還隻是一個為太子李亨出謀劃策的小宦官罷了。
“無論這句讖言中的‘李林’是不是右相,殿下都得想辦法讓他變成右相。”李輔國壓低聲音。
“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讓這句歌謠傳入聖人耳中。”
李亨眼睛一亮:“你說的對,得讓父皇知道哥奴不是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