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崇文沒上去,轉頭回到葡萄藤下麵繼續修剪。
這下跟她打聽的人都圍上來,七嘴八舌地說:“顧團長這是好事將近啦?”
“你家的遠方親戚到底什麼來頭,能把顧團長這座千年冰山唬住?看他剛剛護食的架勢,這姑娘以後有福氣了。”
“這麼漂亮的姑娘合該跟顧團長處對象,照我說倆人就是配。”
“那姑娘爸媽是做什麼的?老家是哪裡的?今年多大啊?”
盧崇文擺擺手,無奈地把剪刀放下:“我說啊,你們就彆亂猜了。他們倆什麼情況要問你就問他們去,我一直在這裡知道的不比你們多。”
這話純屬推脫,有會看眼色的知道盧會長這是嘴緊,不想提太多。於是也就不問了,剩下一些嫂子嬸子們到底不敢逼著盧崇文問這問那,她不說,漸漸地停住嘴,隻是相互使眼色對伊曼的身份多出幾分好奇。
趙嬸子把窗戶關上,怒氣衝衝地說:“原來是攀上高枝兒了,怪不得瞧不上我兒子,呸,眼珠子隻知道往上看的貨。”
她急赤白臉地罵,趙宏偉坐在飯桌前悶聲不吭。他想明白其中的關竅了,伊曼能住到盧會長家裡,不就是為了跟顧團長相親做打算的麼。
他們總以為倆人沒成,想要投機取巧挖顧團長的牆角,其實恰恰相反,人家倆人早就看對眼。他娘兩次撞到槍口上,顧團長不暗地裡給小鞋穿就夠了,哪裡還有臉麵背著人謾罵人家的。
想到還要做單獨的思想彙報,趙排長臉就發白。
趙嬸子絮絮叨叨地說:“回頭你再找個比她更能生兒子的媳婦,臉長的再好有什麼用,能生兒子才重要。”
趙宏偉一下站起來,趙嬸子的話停下來問:“你要乾什麼去?”
趙宏偉說:“透透氣。”他受不了家中憋悶的氣氛,他不想繼續呆下去。
對麵三樓,伊曼和顧爭渡吃完中午飯,倆人坐在沙發上正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剛處對象的兩個人規規矩矩地坐著,你一問我一答,也怪有意思的。
陸登知道顧爭渡今天要去相親,他想要探聽兄弟的好消息,開門進來沒想著正好能撞上。
倆人舉案齊眉的樣兒,他們不覺得怎麼樣,陸登尷尬了。
“你回來做什麼?”顧爭渡問。
陸登站在門口,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顧爭渡的話讓他想起來這裡是他家啊:“我怎麼還不能回家了?”
顧爭渡說:“你媽就在樓下。”
陸登把軍帽摘下來,撓撓頭說:“當我三歲小孩呢,回來就找媽媽。”
顧爭渡心情很好地笑了說:“那你回來乾什麼?”
陸登總不能說想要探聽八卦,他吭哧癟肚地說:“回來吃飯。”
說著聞聞味兒,還當真聞到好香的燒雞味。
反正伊曼吃了,顧爭渡就不護食,指著廚房說:“有燒雞。”
陸登樂了,換上拖鞋往廚房去,邊走邊說:“本來真不怎麼餓,值班室老鄧他對象給他送餃子來了,這把我給饞的。他還不分享,是個吃獨食的壞同誌。”
老鄧的對象最愛做餃子,其中三鮮餃子做的一絕,他們同個辦公室的人隻聞其香,不知其味,那也是個護食的主兒。
“他也沒跟我分享過。”顧爭渡順著話說,接著瞅著伊曼說:“他老說他對象做的三鮮餃子好吃,有對象真好。”
伊曼察覺到他的意思,下意識地“嗯”一聲。
顧爭渡側過頭問:“這個‘嗯’又是什麼意思?”
廚房裡鍋碗瓢盆被陸登弄的劈裡啪啦的響。
伴隨著廚房的噪音,顧爭渡笑著開口說:“是我也能吃到對象包的餃子的意思?”
伊曼指尖蜷了蜷,對上顧爭渡的笑眼:“想吃餃子?”
顧爭渡說:“想吃對象包的餃子。”重點是“對象”二字。
伊曼說:“你真想麼?”
顧爭渡說:“真想。”
很想。
特彆想。
伊曼又輕輕“嗯”一聲個,對上顧爭渡眉開眼笑的神情。
*
顧爭渡走時,吃飽喝足的陸登屁顛顛跟著一起出門。距離下一次見麵還有三小時,足夠伊曼包頓餃子。
顧爭渡本來沒打算走,陸登急不可耐地讓他出門,說有急事要他去見老政委。
顧爭渡離開以後,伊曼從窗戶裡看了看,樓下嘮嗑和下棋的人都還在。她琢磨著去買點肉回來剁,剛打開門,陸田站在門口正在掏鑰匙。
“你怎麼在家呀?”陸田進屋拉著伊曼的胳膊觀察她的神情,見她沒有哭過,滿目春風的表情,眯著眼說:“處上了?”
伊曼大大方方地點頭:“處上了。”
陸田感慨道:“真沒想到,我有見證顧哥脫離單身的這天。真是值得慶祝的日子。正好,司務長幫著采購的牛肉到了,咱們今晚上吃頓好的。”說著,把提溜的牛肉往伊曼麵前晃了晃。
“哇,牛肉。”伊曼眼睛亮亮地說:“你打算怎麼做?”
陸田不大好意思地說:“你說怎麼做就怎麼做,誰拿鍋鏟誰說的算。”
這簡直是瞌睡來了遞枕頭,伊曼估摸著這些能有三斤牛肉,跟陸田打商量說:“能包牛肉餃子麼?”
陸田拍手道:“那可好,我姥原先做牛肉餃子賊香,到這邊我家誰都不會做,我都好幾年沒吃到了。來,我先去幫你把肉餡剁了,這個我在行,吳奶奶家包餃子總是叫我剁肉,說我剁的細。”
她自告奮勇要剁餡,伊曼省事直接和麵就行。
她們倆在屋裡忙活著,那頭到西院的顧爭渡進到老政委的辦公室裡,站在門口敲了敲並沒有關上的門:“報告。”
“進來,彆給我來這套。”老政委今年六十二,是個很有福相的人。他總是樂嗬嗬的說話,其實肚子裡全是心眼。
大家都說,張畔畔隨老政委的真傳,一模一樣的圓肚子,一模一樣的心眼子。
“您找我什麼事?”顧爭渡坐下來,茶幾上的煙灰缸已經滿了。他把垃圾倒進垃圾桶,不讚同地說:“怎麼還有人給你孝敬香煙,不知道你春天老犯哮喘?”
老政委笑眯眯地走過來說:“不是我抽的,是老劉和陳壯他們抽的。我跟你說,少在我這裡先發製人,我今天找你,是為了你好,你先把嘴給我閉上。”
閉上就閉上。
顧爭渡往沙發上一靠,不說話了。
老政委抱著大茶缸,先抿了一口,嚼了嚼茶根兒,緩緩地說:“咱們部隊三八節有舞會,你知道嗎?”
顧爭渡不說話。
老政委把茶根兒啐到垃圾桶裡:“說話。”
顧爭渡低聲道:“我又不是三八紅旗手,舞會跟我有什麼關係。”
“嘖,怎麼油鹽不進?”老政委重重地放下大茶缸說:“你今年三十了,我三十歲的時候,都有仨孩子了。你看看你——”
顧爭渡眼皮子一挑:“我有對象了。”
老政委被他氣笑了:“去年你就是這樣糊弄我的,今年你說什麼都要去。都是咱們部隊自己人,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顧爭渡說:“是不是上歲數都願意做保媒拉纖的事?”
老政委說:“那你去不去?”
顧爭渡笑道:“去,不光我去,我還把我對象帶去。”
老政委“哼”一聲:“有本事你就給我變個對象出來,大變活人。”
“報告!”
張畔畔外出回來交差,見人不說話,先帶三分憨厚的笑。
知道他跟顧爭渡關係好,老政委示意他把材料放到辦公桌上,招招手讓他過來:“我問你個事兒。”
張畔畔說:“欸,您說,知無不儘。”
老政委目光從他身上落到顧爭渡身上問道:“你告訴我,這人有沒有對象?”
張畔畔脫口而出:“有什麼對象?年年三十值班、七夕拉練,他上哪有對象去。”
顧爭渡想錘他。
老政委站起來,拍拍張畔畔的圓肚皮說:“還是你實在。”
張畔畔笑道:“向領導學習。”
顧爭渡受不了倆人商業互吹,起來說:“要是沒事我就回去了。”
這話說不像假的,等顧爭渡離開後,張畔畔抓耳撓腮,心裡有個隱隱的猜測。難不成他倆真速成啦?
這可抱歉了,他還以為照顧爭渡的尿性一時半會成不了呢。
老政委歎口氣,從褲兜裡掏出一包大前門,抽出一根叼在嘴裡說:“那個猴崽子,欸,我的火柴呢,你看見我的火柴了嗎?”
張畔畔蹲下來翻著抽屜說:“沒見有啊,是不是放彆處了?”
老政委說:“火柴都在這個抽屜裡...這個猴精,一定是他把我火柴偷走了!”
走廊上,顧爭渡隨手將火柴扔到垃圾桶裡,嘴裡輕輕吹了一哨。
張畔畔在後麵跑過來,喊住顧爭渡:“老顧,有個事我得跟你說一下。”
顧爭渡站住腳:“舞會那天不要太搶你們的風頭?”
張畔畔笑罵道:“我說的不是這個,當然你要是給兄弟們留條活路是更好的,畢竟你都有對象了。我要跟你說的就是伊同誌的家裡事。”
顧爭渡說:“判了?”
張畔畔點頭說:“老的十五年,小的三年。”
顧爭渡說:“我還以為能槍斃。”
張畔畔說:“不能便宜他。偷渡的線他是通過什麼知道的還沒交代,省廳的人對他很重視,應該是想要釣大魚。”
顧爭渡自然明白:“我知道了。”
“欸,你彆走啊,我說的不是這個。”張畔畔再次喊住顧爭渡,不明白他急吼吼地乾什麼去。
顧爭渡不耐地說:“快說,我等下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張畔畔說:“伊同誌的父親覺得量刑過重,想要從輕發落。他前天跟審問他的同誌問了這麼一句話‘我要不是資本家成分,能不能從輕發落?’”
“審訊的人怎麼說?”
張畔畔想了想說:“‘你不是資本家誰是?’被問以後,伊大富不說話,再怎麼問他都不回答。”
顧爭渡眼眸低垂,這段時間間接了解不少伊曼的家庭情況。他不明白,都是父母親生的兒女,怎麼會偏心成那樣。隱隱當中他心中有個猜測,今天再聽到這樣的話,更是讓他的猜測浮在水麵上。
“我知道了。”顧爭渡琢磨了一下說:“胖胖,謝了啊,回頭請你吃飯。”
“咱兄弟倆客氣個什麼。”張畔畔憨憨地笑著說:“先把火柴給我,老政委饞著呢。”
顧爭渡臉一板:“什麼火柴,我壓根就沒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