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曼走過來換鞋, 顧爭渡想幫忙,礙於陸小田在場,就用手托著伊曼的胳膊。
伊曼穿的也是他從北京買回來的皮鞋, 看起來跟其他黑皮鞋一樣, 都是皮製的, 套上腳很柔軟,仔細看才知道是小山羊皮的。
小山羊皮做的鞋市麵上極少, 皮質柔和, 怎麼穿都不打腳。
伊曼站起來,伸手挽著陸田的胳膊說:“咱們走。”
落在後麵的顧爭渡:“...我鎖門。”
他今天收拾的也帥氣, 本來就是一張棱角分明、眉眼俊美的臉, 特意收拾過又清爽又帥氣。有對象後, 不再繃著臉,整個人神采奕奕。
伊曼控製不住的回頭看了好幾眼。
跟顧爭渡說的一樣, 她也難以想象這樣玉樹臨風的俊白楊是她對象。
仨人一起吃過晚飯,把車停到東院車場。一起溜達著往宣傳禮堂去。
路上不少人將目光投在他們身上,陸田一開始跟他們並肩走著,發現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也不少, 碰到一起唱歌的熟人,趕緊加入到對方隊伍裡去了。這樣一來, 視線少了許多, 她籲了口氣。
俊男美女的壓力也不小啊。
四百多平的大場地,年輕的男女同誌在其中穿梭自若。靠牆邊一排桌子上有免費的汽水和切好的蘋果、橘子。數量不多,難能可貴。
鵝黃色的吊燈,偌大的舞台,伊曼順著看過去,見到擠在合唱隊中間的陸田。
她衝陸田揮揮手, 陸田撇撇嘴一臉的不情願。張先霖在前麵跟她們講待會的站位,伴奏的不再是手風琴,而是鋼琴。
還怪有才氣的。
伊曼收回目光,耳邊響起顧爭渡的聲音:“他帥我帥?要你看那麼久。”
伊曼感受到酸溜溜的氣味,抬頭與他四目相對:“你在我心裡最帥,誰都比不上你。”這可是老實話。
突如其來的直白讓顧爭渡怔了一下,隨後笑著對伊曼說:“在我心裡,你的美麗也是無法取代的。”
優美的旋律響起,有些心急的男同誌已經下場去尋找暗戀的姑娘。舞池中間翩翩起舞的人越來越多,可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顧團長和他身邊的漂亮姑娘身上。
認識顧爭渡的人都知道,他從不參與這類聯誼舞會。突然帶著女伴參加,不用說大家都知道這代表著什麼。
顧爭渡問:“會跳舞?”
伊曼老實說:“三步、四步慢點倒還行。”
顧爭渡正想著邀請伊曼進舞池,不想小金氣喘籲籲地跑進來說:“首長,京市來電話。”
“什麼時候來不好,非得挑這個時候。”顧爭渡不耐地“嘖”一聲,垂下頭遺憾地看著伊曼。
伊曼推了他一下:“等你回來咱們再跳也不遲,彆耽誤工作。”
“那你彆到處跑,跳舞的人多小心踩到你。你就坐在邊上喝汽水等我。”
顧爭渡說完,小金又催促道:“是總軍區的電話。”
伊曼說:“快去吧。”
顧爭渡點點頭,大步流星地往外趕。
伊曼等了會兒,陸田的合唱隊在上麵唱完歌,顧爭渡還沒回來。
陸田拿著兩杯荔枝汽水去找伊曼,越過舞池看到兩個眼熟的人往伊曼那邊走。
對方不是彆人,一個是三食堂的胖廚子,一個是葉鬱英。
葉鬱英沒安好心,這節骨眼上,好不容易等到顧爭渡不在伊曼身邊守著,想著讓彆的男人趕緊拉伊曼去跳舞。這樣一來,顧爭渡跟伊曼跳的就不是唯一一支舞,在不知情的人眼中,或許他們倆的關係還有所餘地。
胖廚子上次給伊曼烤雞蛋伊曼沒收,這次特意聽了葉鬱英的話,換掉常年穿在身上的舊廚師服,洗了個澡,還斥資兩元錢理了個新潮發型。
胖廚子本來沒資格進到這裡,從後台的小門進來。
胖廚子看到坐在牆邊欣賞舞池交誼舞的伊曼,本就漂亮的她,今天更是光彩奪目。周圍許多目光若隱若現的落在她身上,她似乎習慣了被人注視,捧著小臉絲毫不為所動。
胖廚子猶豫地說:“這不合規矩,我不是軍人不能進來。要不然你幫我把人約到門口,我跟她說。”
他本沒打算跟伊曼表白,奈不住葉鬱英在邊上說伊曼也是農村人,沒文化、沒工作,過來就想找個靠譜的男人嫁了。
話裡話外擠兌伊曼除了漂亮一無所有,她還聽婦委會的一位嫂子提過一嘴,做來訪登記時。伊曼身上的成分是資本家。
軍官不會看上伊曼,更不會有人跟她跳舞。等到伊曼在這裡碰壁就太尷尬,不如他主動出擊,過去約伊曼跳舞。
胖廚子不在乎伊曼是不是資本家,他就想娶個漂亮媳婦生個胖小子,一家人靠著部隊紮根在這裡,過好小日子。
按理說,在食堂上班雖然累,比不上供銷社、學校、醫務所之類的,但它是個肥差,他能保證三個月就把伊曼養的白白胖胖。
至少來的時候他是這樣想的。
進到禮堂裡,看到上百名衣冠鮮亮、年輕靚麗的男男女女在舞池裡翩翩起舞,他頓時有點手足無措。他們比他年輕、比他有出息、就連身材也比他挺拔。
葉鬱英在後麵推了他一把,她嫌棄對方肥碩的身軀,在後麵撇撇嘴,隨即湊上去指著伊曼在的地方說:“你隻要在這裡跟她跳上一曲,她就是你的了。”
她抱有惡意地想,最好讓顧爭渡看到,伊曼是個什麼樣的男人都能擁在懷裡跳舞的女人。
胖廚子並不知道顧爭渡和伊曼的事,他籌措著往伊曼跟前走,又在猶豫:“為什麼有這麼多人望著她?她到底有沒有對象?”
葉鬱英急迫地說:“沒有,怎麼那麼多為什麼,你快去,馬上舞曲了。”
胖廚子緊張地往褲子上擦擦汗,走到伊曼跟前站定。他從上而下掃視著伊曼,精致的五官在鵝黃色的燈光下更顯驚人輪廓。像是被天公精雕細琢的一樣,並不應該是他這樣的人能擁有的。
伊曼察覺到視線受阻,抬起頭對上胖廚子恍惚的眼神。
“你有什麼事?”伊曼的聲音忽然跟另外一個聲音重合,一隻大掌搭在她的左肩上。
顧爭渡說完,手沒動,從伊曼身後繞到側麵,手臂仿佛將伊曼摟抱在懷中,居高臨下地站著,隱隱透出對這個女人的占有欲。
胖廚子咽了咽吐沫,結巴地說:“我、我是拿汽水的。”
伊曼的右手邊就是擺放汽水的桌麵,胖廚子漂浮著腳步往那邊去,越走越快。直到他錯過桌子,徑直從大門倉皇離開。
葉鬱英沒想到顧爭渡會突然回來,她躲在人群裡,伺機尋找胖廚子。
然而胖廚子還沒找到,來了位年輕的軍官。長得雖然不怎麼樣,國字大方臉也算精神。
“姑娘你好,有幸邀請你一起跳舞麼?”
葉鬱英激動的想要伸手,她克製住自己的衝動,冷靜地問:“請問怎麼稱呼?”
對方客氣地笑著說:“我叫季孟令,是——”
葉鬱英沒忍住,飛快地說:“是季連長?”
她來之前反複回憶過書中有出息的配角人物,就是為了不錯過好的單身軍官。
其中季孟令算是不錯的人選。最開始他在吉城做連長,立功後頻頻升職,後來調到西北建設軍團做到了團長。書中寫到這裡就沒提了,但她可以肯定,他是個年輕有前途的好人選。
葉鬱英笑顏如花地說:“我叫葉鬱英,英氣的英。”她特意強調著說:“單身。”
季連長點點頭,對這位清秀的姑娘印象不錯。就是不知道她是台煙教育局的還是外地紅旗手。畢竟過來參加舞會的女同誌就是如此優秀的身份,與軍官們門當戶對。
“那咱們跳舞?”說著,季連長伸出手。等跳完舞他再問問。
葉鬱英正要把手放在他的手上,一個胖乎乎的肉手把她的手握住。
“你乾什麼?”葉鬱英抬頭看到胖廚子氣勢洶洶地過來,氣惱地說:“你快放開我。”
季連長見她說話的語氣似乎認識,正猶豫著要不要幫忙。
胖廚子對季連長憨厚地笑著說:“這是我熟人,她偷溜著進來參加舞會的。其實她根本沒資格進來,不是三八紅旗手,也不是什麼先進個人,她連工作都沒有,到部隊就是在表姐家裡當保姆伺候人的。”
“閉上你的狗嘴。”葉鬱英怎麼沒想到會陰溝翻船,她怒道:“你給我滾開,沒看見我跟季連長說話呢,這裡有你什麼事?”
胖廚子也冷笑起來:“那我剛才丟人現眼的事怎麼算?說不定我這次被你攪的工作也得丟了!你還想在這裡釣金龜婿?做夢吧你,你就是個拐彎的親戚過來掃秋風的,看你身上的寒酸樣,彆以為彆人看不出來你的衣服是二手貨。”
周圍不少人被他們吵鬨聲吸引,葉鬱英的視線穿越舞池,甚至看到伊曼和顧爭渡也看了過來。
葉鬱英臉皮發燙,簡直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憑什麼那個蠢貨女配角就能被顧團長邀請跳舞,她卻要偷摸進來還要被死胖子攪局!
看她無力反駁,季連長的國字臉一下黑下來。
他雖然不在乎女同誌社會成分,覺得合適就行。可沒有邀請擅自進來,這樣的行為本身就是可恥的。欺騙他也就算了,要是欺騙到高級軍官身上怎麼辦?她刻意隱瞞身份,接近軍官,這個動機必須要嚴查。
他衝門口站著的士兵說:“查一下邀請記錄,有沒有‘葉鬱英’這個名字。”
等了幾分鐘,士兵跑回來給他展開登記名單,乾脆地說:“沒有。”
季連長揮揮手,衝過來兩名軍官把葉鬱英控製住。季連長低聲說:“審審她,看看什麼來頭。”
“是!”
葉鬱英震驚地睜大眼睛,不敢想象前一秒還想跟她跳舞的男同誌,轉瞬間要把她關起來審訊!
男人的臉怎麼能變得這麼快!
“放開我,放開我。”葉鬱英哭喪著臉跟季排長求饒道:“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我迷路進來的。”
“得了吧,彆說謊了。”胖廚子在後麵瞪著她,往地上啐了口:“讓你算計我,咱們走著瞧!”
葉鬱英下意識地往伊曼那邊看去。
伊曼已經不在剛才的地方坐著,而是跟顧爭渡輕輕相擁,站在舞池中央伴隨著音樂節拍翩翩起舞,似乎完全沒把他們惹出來的熱鬨放在眼中。
她一身惹眼的紅色連衣裙,抬眸與顧爭渡視線相對,露出淺笑,黑發瀑布般披下,腰肢如同婀娜多姿的垂柳被顧爭渡的大手輕撫。倆人貼的很近,明眼人看了就明白倆人關係如膠似漆。
裙擺隨著她的動作飛揚而起,藏匿在皺褶處的蝴蝶霎那間動了起來,如同活了般縈繞在她身側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