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攫住了他的心臟,長穀川一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在可能是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想的還是背對著他走進那片火光裡的暗影老師,就像是他小說裡的幸村明一樣印在他的腦海裡。
長穀川一平把《北國伏魔錄》看過無數次。
他是真的很嫉妒暗影老師。
明明有著可以大火的作品卻一次又一次地拋棄上一本,去寫全新的構思和新的主角,當時所有人對《北國伏魔錄》的評價都比《千星的夜刻幻想曲》這種除了人設和美少女之外都毫無新意的作品要高太多,可暗影老師無論如何都不想寫下一卷,而是相當自我且任性地去嘗試、失敗,然後再次嘗試。
編輯也對北小路真晝的做法持放任的態度,可是到他這裡就變成了:“一平君,你知道,新人時期有這樣大火的情況非常難得,如果你想寫新作品的話,這段時間得到的人氣很有可能就付之東流。”
長穀川一平對這些也很清楚,很少有人能輕易跳出舒適區,當時他正在跟父親賭氣離家出走,缺錢可以說是他那時候最大的難題,所以他更不能在這方麵任性,就將原本沒有續作打算的《千星的夜刻幻想曲》一部一部地寫下去,到現在……竟然已經十六卷了。
這種垃圾也能寫十六卷,他到底一直是在妥協什麼啊!暗影老師說得沒錯,就是因為寫不下去了才會有什麼白毛美少女轉學生,還有倒貼敗犬金毛富家千金,忽然出現的主角身世秘密,這都是因為完全寫不下去了!他也想寫新的作品,但現在的“長穀川一平”已經徹底被這部給他帶來無限榮光的作品綁架,再也寫不出當初那樣有趣的東西來了啊!
無數個夜晚裡他都對著沒能寫出一個字的電腦屏幕想自己當時到底為什麼選擇這條路呢,因為錢嗎?可暗影老師當時也離家出走身無分文,卻堅定地說《北國伏魔錄》不會有第二卷,以後的失敗他全部都能接受,就是因為這個……就是因為這個,長穀川一平才不願意接受“後來的”北小路真晝,他一直記得當時暗影老師的話語,還有那樣平靜又釋然的表情。
長穀川一平看過很多遍《北國伏魔錄》。他每次都想,我真的、真的……好嫉妒暗影老師……但是……
“如果我死了,千萬彆遇上這家夥,一定要活著出去啊暗影老師。”你和我不一樣,你還是能寫出那樣的作品來的,我一直期待著。
“找到了!”
惡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長穀川一平一個激靈,先看到的是一雙靴子,然後他抬頭,就看到近在咫尺的阿裡高特,還有黑洞洞的槍口。
“在懷念什麼?給你三秒鐘許願來世做人哦?三、二——”
槍聲沒有如約響起,有人用手抓住了阿裡高特的手腕,強行把槍口偏轉了方向。
長穀川一平茫然地看過去,阿裡高特原本是一副“又被人打擾了”的煩躁表情,但看到來人的時候兩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斯洛伊不關心對方愣住的理由,從阿裡高特手裡拿走了槍,阿裡高特下意識地要搶回來,被斯洛伊反手抓住胳膊摔在了旁邊傾斜的牆壁上。
剛來這裡斯洛伊就看到剛才一起走的好像是中二病的他的熟人快死了,他對救人這件事本身沒什麼興趣,但波本說既然來的時候還有彆人就一起帶回去,這是他來這邊找人的原因。
現在他對兩個還沒反應過來的人道:“距離爆炸還有六分四十秒,我不想浪費時間殺人,所以——”
“你為了他打我?!”阿裡高特不可置信地打斷了斯洛伊的話。
“……”斯洛伊沒能理解他這番話裡的含義,還有忽然變得激動、像是在咬牙的表情。
長穀川一平則是倒吸一口涼氣,他就說為什麼這人一上來就想殺他,還以為他在什麼時候惹到了不該惹的人,原來這裡是修羅場啊!暗影老師,你還說你不懂青春校園劇情,你自己這不就是活的例子嗎?
斯洛伊鬆開手,把阿裡高特的槍收起來,表情依舊沒什麼變化,隻是皺眉:“你是誰?”
阿裡高特轉身就抓住了斯洛伊的衣領:“你問我是誰?我還想問你這段時間為什麼都……你……”
那樣陌生的眼神讓阿裡高特終於意識到眼前的人是真的不認識他,但他不可能認錯人,長穀川一平也確信那就是“北小路真晝”,也就是說,在這短短半個月的時間裡,發生了某種之前沒想到的事。
“組織對你做了什麼?!”阿裡高特的手都因為激動和恐懼而顫抖,他唯一能想到的答案就是這個。
“啊,你是組織的人。”斯洛伊得出答案,但沒有要回答問題的意思,就強硬地掰開阿裡高特的手,去扶地上的長穀川一平。
剛才還嚇到腿軟的長穀川一平現在直接一個猛子蹦起來說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你們先解決一下自己的事吧。
草,暗影老師,你這失憶失的還有內幕啊,什麼組織,難道這事還真的跟什麼潛藏在社會黑暗麵的組織有關?長穀川倒吸一口涼氣,覺得自己接觸到了世界的真相。
“真夜、你……”阿裡高特想繼續說什麼,說到一半忽然捂著臉笑起來,自言自語地說沒關係,反正你早就不是我認識的人了。
斯洛伊沒有對他投注太多目光,就往前方的出口走去,說:“走吧。”
長穀川一平小心翼翼看了那邊的人一眼,才繞到暗影老師的另一邊跟上,小聲說暗影老師這家夥真的不是什麼好人,你不要被他騙了。
斯洛伊對好人不好人的判斷沒什麼興趣,但對方應該是組織的人,所以他轉頭對阿裡高特說:“你不走嗎?”
“我打算回憶回憶被火燒死的滋味……”阿裡高特這麼說著還是跟上來,“不過還是算了。”
“你的代號?”
“阿裡高特,你也可以叫我北小路真晝哦,這是我的真名~”阿裡高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完全恢複了以往的笑容,還對正在震驚地往這邊看的長穀川一平挑釁地笑了笑。
長穀川一平:草?怎麼回事,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還有你不覺得你的名字有點侵犯版權嗎?不對,看這情況,該不會暗影老師才是侵犯人名譽權的那個吧……
他們繼續往外走,就在快要出去的時候,斯洛伊頓住了。他拿出手機,認真地看了收到的消息,說你們兩個先走,我有樣東西要回收一下,你們兩個……
“和睦相處。”他跟幼稚園老師一樣強調,然後用一種不信任的目光看向阿裡高特。
而阿裡高特陽光燦爛地拍著胸口說:“放心吧!我肯定會保護長穀川君的!”
長穀川一平:草,不要啊,暗影老師你走了我會死的,他真的會殺我的啊!救命啊暗影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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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諸伏景光出其不意地殺了愛爾蘭,用最後的一分鐘證明他真的是警察臥底,但也是組織裡認識的那個冷酷狠絕的蘇格蘭的時候,波本在他即將對琴酒造成威脅的下一刻就果斷地對蘇格蘭動手,根本沒有半點猶豫。
子彈穿過諸伏景光的胸膛,距離心臟還差點,但也不遠了;諸伏景光視線裡的銀白色轉瞬即逝,他本想按照直覺的位置再開一槍,但另一側終於找到位置的伏特加直接打穿了他的手。
他聽到有人在喊:“蘇格蘭!你要乾什麼?!”
這聲音應該是伏特加的,畢竟麵對著他的零咬著牙低頭,根本就沒說話,而琴酒就沒有這種意外表露情緒的時候。
但諸伏景光隻是對琴酒嘲諷地笑了笑,槍從手心滑向地麵,他自己也因為失去重心而往後倒去。
結束了。
落地的時候他感受到了溫熱的血,從自己的身體裡流出的血,果然還是熱的,沒有被這幾年的組織生活變成冰冷的溫度。
他是諸伏景光,也是蘇格蘭,他更是在任何名字定義外的他自己。
“大哥,你沒事吧?”伏特加確定蘇格蘭沒再還手的力量,就緊張地跑了過去。
毫發無損隻有頭發被削掉一點點的琴酒扔掉煙,看向真正受傷的波本:“現在應該是慰問組織No.2的時間。”
波本的心情肉眼可見的不好,他按住肩膀上的傷口,轉身麵向這兩個人:“要不是你叫我來,也不會出這種事,就為了這種叛徒……”他往蘇格蘭那邊看了看,把整件事安到琴酒頭上的意味不言而喻。
琴酒說好啊,回去讓萊伊請你喝酒,波本說嗬嗬不用了,彆再把麻煩的小孩丟給我就行。
躺在地上的人還沒斷氣,兢兢業業乾活的伏特加就要補刀,卻聽到了一個意外插入進來的聲音。
有個黑發男人正在跟他們打招呼,火場裡的風把他晃晃悠悠的劉海吹起。如果斯洛伊在這裡,就能認出這是剛才在庭院裡見到的男人;現在這個男人動作輕快地從倒塌的上層上躍下,語氣熟稔地對伏特加說:
“既然他已經要死了,能不能借我用一下?你知道,實驗體什麼的果然還是組織裡的人比較好。”
伏特加往他那邊看,然後看向琴酒。
琴酒漫不經心地掃過地上的諸伏景光還有新來的男人,聲音裡帶著比剛才更甚的冷意:“還是你們的藥?如果他沒死呢?”
黑發男人正從衣服的口袋裡找出藥物,小小的試管上寫著一排暫且作為代號的英文和數字,在火光的映照下有著暗紅色不規則花紋的白色小藥片就像是被裝在櫃子裡的珠寶。
他對上琴酒的眼睛,眼瞳裡滿是笑意:“沒死的的話迎接他的才是地獄啊,琴酒,這點你再清楚不過了。”
琴酒哼笑,不置可否地說拿隨你們便,反正到目前為止的存活率尚不到0.01%。
於是黑發男人蹲在諸伏景光身邊,說怎麼樣,生命的最後一刻還可以給醫學事業做貢獻,不過想活下來是很不容易的,我個人希望你能死在這裡。
他語氣很溫柔,但動作卻是毫不含糊地把藥給諸伏景光灌下去,隨後黑發男人看了眼時間,說:“還有五分鐘就要爆炸了,你們打算留在這裡?”
看到這裡的琴酒忽然問藥物研發到什麼地步了,黑發男人就把那個試管直接扔給他,說想知道拿去自己玩,要是找到合適的實驗體,那位先生也會高興吧。
琴酒跟他對視一會兒,就轉身離去,伏特加本來還想去看一眼似乎還沒死的愛爾蘭,也就扔掉愛爾蘭跟上了。
最後,黑發男人對上降穀零:“不走嗎,波本?”
降穀零就站在原地,看著這個從剛才開始就沒看他的組織成員,半晌無聲念出了對方的名字——萩原研二。,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