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停在距離病床還有一米的位置。
安靜躺在那裡的青年當然不會嚇得跟兔子一樣縮回去說老師你怎麼來了,也不會用空洞茫然的眼神看他然後等他發出指令。
短短幾天的時間裡就把自己搞成這樣,他那蠢貨學生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穿著黑風衣的男人像把未出鞘的利刃站了會兒,在病房裡的空氣即將凍結的時候,忽然問:“他還要睡多久?”
抬腳準備溜走的護士偷偷把腳收回來,敬業地回答:“目前還沒有要醒來的跡象,病人的身體機能被維持在一個很低的水平,直接原因是失血性貧血,還有一些……”
還有一些在血管裡看到眼球的見鬼的場麵。護士想這話說出去也沒人信啊,她把要出口的真話吞回去,簡單描述了病人的情況。
不僅醫生搞不懂,她也搞不懂,他們就像從沒治過人的鄉下老實獸醫忽然接到了車禍大出血的病人,手忙腳亂地開始做手術,會也算是會,但真就專業不太對口,被送來的病人不管怎麼看除了外表都不像是人吧!
當時醫生還特意囑咐要把那些眼球啊什麼的徹底銷毀,護士是真的不想回憶那天發生了什麼,她也真的很想讓這人快點醒來離開他們的醫院。
不然?不然她覺得他們這些人很快就要被滅口了!不管是最開始來的那幾個家屬還是這位半夜來探病的黑風衣大哥,都不像是好人,根本就是道上混的吧?!
“失血?”黑風衣的男人語氣輕飄飄地看過來,目光落在護士身上卻像把刀子一樣鋒利。
護士扒拉著門框用力點頭然後拚命搖頭:“這真不是我們的問題!沒有任何一種已知血樣能跟他的血液無害相溶,強行輸血就會產生嚴重的排斥反應,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態是絕對撐不住的!我們現在隻能等他自己慢慢恢複,也不敢用彆的藥……”
常用藥都沒幾樣能用的,那會兒醫生絕望的表情還印刻在她的腦海裡。當時醫生從手術室裡走出來,說待會兒要是我被殺了你記得每年幫我燒《全職獵人》的新連載,如果當年沒更新就當我沒說。
“還有,”她用餘光迅速地瞟了下黑風衣男人的臉色,發現對方沒有什麼過激反應就繼續說,“他的身體跟普通人不太一樣,呃,現在的狀態更像是某種自我保護機製,也可以說是在……冬眠?”
這詞兒是醫生說的,她也想不到更合適的描述。生理機能退到最低,甚至用不著打點葡萄糖,她懷疑這人睡上幾個月都不會死,就跟小動物冬眠差不多。
所以這真的還能叫人嗎?!能不能不要往他們醫院送奇怪的東西啊!
“嘖。”
冬眠這個形容詞讓琴酒翹了翹唇角,就算是他也笑了聲,看來他的學生不算人這點已經是蓋不住的事實。
不過比起瘋瘋癲癲隔兩天就要掐著人脖子說還是殺了比較好的「上一位」,他的學生還有那麼點可取之處。
護士試探著伸出腳:“那個,如果沒事的話我就……”
琴酒卻忽而開口:“用我的。”
護士完全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啊?”
穿黑風衣的男人隨手摘掉帽子,脫下自己的外衣,神色如常地往護士這邊看來,冷冽目光裡不帶一絲溫度。
他重複了一遍:“用我的血。”
“但是無論什麼血都……”護士說到一半忽然悟了,她明了地望向這個銀發男人,不是她多想,實在是這個男人太特彆了。
長長的銀發,綠色的眼睛,走路帶風,整個人都帶著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通稱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二次元常見高冷角色——有沒有可能,這位探病者跟躺在那的病人一樣,都不是人?
這就能解釋他要用自己的血的原因了啊,因為他們異世界生物有自己的血型,跟這個世界的人類不通用啊!
護士腦海裡各種猜測在刷屏,但還是相當謹慎地問了句“你確定嗎,真的能用嗎”,並決定待會叫醫生來先測試一下,並做好報警的準備。
按照之前的判斷來說,世界上可能真找不到能給這個病人輸的血,但如果異世界人存在的話——呃,她的意思是如果對方想害人,那她還是準備先穩住然後報警的。
“彆浪費時間。”琴酒不耐煩地回答。
護士說你等等,我把醫生叫來,但剛準備出門,就聽到了帶著恐慌的反對聲——
宮野誌保站在門口,看到病床邊的男人,瞳孔猛地縮了一下。
她攥緊手機,聲音有點抖地喊:“不行!你想乾什麼?你跟他甚至不是一個血型!”
琴酒為什麼會來這裡?
她知道琴酒對暗影的態度一向不怎麼樣,甚至聽鬆田說了琴酒想殺了暗影,伏特加也說這次住院的事彆告訴琴酒,但就在所有人沒想到的時候琴酒還是忽然來了。
宮野誌保其實已經在門口聽了一會兒,原本她想等到琴酒走了再進來的,可琴酒說的話讓她對暗影的擔憂戰勝了恐懼,直接跑進來打斷了這樣危險的做法——
血型都不一樣,又是這樣危險的情況,琴酒要做的事不就隻有一件了嗎?
他、想、殺、了、暗、影。
琴酒慢騰騰地念出了她的名字,低沉嗓音裡威脅對意味不言而喻,聲音幾乎凝固在空氣裡:“宮野誌保。”
宮野誌保下意識後退了半步。她從小就害怕這個男人,以她的身份本不應該阻止琴酒,但如果暗影會死的話……
她深呼吸,幾乎要把手心掐出血來,鼓起勇氣說:“我不能讓你殺他。”
為了九年的相識,還有暗影對她的信任——交付後背的、拿他的血樣去研究都沒關係的信任。
以及當時暗影毫不猶豫對著自己開的一槍,那個場麵她到現在都忘不掉。
琴酒看著她,低聲哼笑,沒有理會明明害怕卻還強撐著要阻止他的小女孩——那表情看起來就像簽售會那天他那蠢貨學生的模樣,弱小者總是在自欺欺人地想保護更弱小的人。
他轉過頭,甚至不覺得宮野誌保會造成什麼威脅,對護士道:“按我說的做。”
護士覺得不對。這真的很不對,起碼異世界理論現在大概是被推翻了,所以她一開始就應該報警!
這人是來殺人的!
強烈的恐慌感在她的心裡掙紮,但就在她猶豫的一會兒那個穿黑風衣的男人好像察覺到了她的心思,有點不滿地站起來,走向那邊的女孩。
“等等,”護士急忙出聲,“我讓醫生來——”
護士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那個男人提著小女孩的後領把人拎起來,而女孩嚇得一動都不敢動。
被提起來的宮野誌保抓緊自己的前襟留出呼吸的餘地,她蹬了蹬腿,發現敵我戰鬥力差距實在懸殊:“琴酒!他不是組織的繼承人嗎?你真的要殺他?!你到底……”
她快喘不上氣來了,就在這樣恐懼和半是窒息的情況下,宮野誌保聽到了一如既往的冷漠回答。
琴酒漫不經心地回答:“組織也不止一個繼承人,他的死活無關緊要。”
他把人打暈,換了不會造成窒息的胳膊拎著,然後看向已經想跑出去的護士。
“你想報警?”銀發的男人哼笑,語氣愉快,像隻潛伏在陰影裡的狼一樣盯著想要逃走的人類。
護士心裡咯噔一下,她燙到一樣收回放在口袋裡的手,結結巴巴地回答:“……我、我沒有!我真的沒有這個權力,病人的情況很特殊,輸血得找醫生過來!醫生就在隔壁辦公室!”
“不用找人。”琴酒壓根沒想讓她繼續討價還價,M92F在他手裡流暢地轉了兩圈,然後抵在了宮野誌保的腦袋上。
他的手指搭在扳機上,話語裡滿是嘲諷和不耐煩:“你是東京大學醫學部畢業的,這點小事你都做不到?”
出現在醫院裡的槍讓護士呼吸一滯,她的猜測果然是正確的,這人就是來殺人的!
但現在的問題是如果她做了,那就是殺死被送來的病人;如果她不這麼做,被挾持的小女孩就……
致命二選一?!值夜班也會遇到這種見鬼的事?
護士整個人都徹底慌了,她真的做不出這種選擇:“你先冷靜!小孩子是無辜的,而且我們這裡是醫院……”
“淺見,這麼晚了你在做什麼?”有個聲音打斷了這場對話,說話的是剛好路過病房的醫生,他往病房裡一看就愣住了。
前幾天剛送來了見鬼的病人,大晚上的怎麼又出現了持槍劫持事件?!哦這裡是東京啊那沒事了。
——而且還是同一個病人這裡出的事。
“醫生!他一定要給病人輸血,你勸勸他,你勸勸他!”護士飛快地跟醫生解釋了現在的情況,腳跟在地上紮了根一樣不敢動。剛才她想跑到醫生那邊,還沒動就被這個黑風衣男人的恐怖眼神給嚇回去了。
醫生皺眉看著這裡的情況,對上銀發男人冷厲的眼神,又看看躺在床上的病人,歎了口氣。
“輸你的血是吧,淺見去準備一下。”
護士不可置信地喊道:“醫生?他會死的!你知道病人的身體根本不能接受任何外來組織!”
“彆害怕,”醫生輕輕轉過頭看她,溫柔地笑了笑,“如果殺了人,就把我交給警察。那邊的先生,可以把小孩子放下了,我們會照做的。”
琴酒不為所動。
醫生沒有強求,招呼猶豫不決的護士快去準備,然後將歉意且愧疚的目光投向病床上的青年。
黑發的末梢微微卷起,蓋住小半張蒼白的臉,睡著的小王子對發生在這裡的一切都毫無所覺,呼吸聲裡都是安心的味道,或許還在做著平靜的夢。
如果他死了,醫生想,如果病人死了,他的職業生涯就結束了吧。
不,在做出這個決定的那一刻,他身為醫生的堅持就已經落幕了。
“開始吧。”醫生說。
淩晨四點鐘的醫院,牆角的海棠花靜靜開放。,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