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在沒能去參加的那場新春宴會,司杭去了。
不僅去了,還有同框合照流出。照片上不止雲嘉司杭兩人,很正常的社交合影,他們都站在各自母親身邊。
畫麵中每個人都衣著正式,麵帶微笑。
照片是從雲嘉堂哥那兒看到的。
雲昭用那隻沒被石膏裹住的手拍了拍莊在的肩,在這張早年媒體口中幾分神似其三叔的臉上,笑容像是刻上去的,幾乎不用費力去扯動唇角,隻要一說話,客套的笑意就自然而然流露出來。
“還行吧?這以後要習慣啊。”
虛實難辨的曖昧態度,莊在隻當玩笑話來聽,麵上也是妥當的淺笑弧度,應和一聲,便說起工作上的事。
雲昭卻繼續借公談私,調侃道:“這麼趕進度著急回去?你說我三叔也真是的,大過年的,非把你派我這兒來了,存心為難人嘛。”
莊在微微露出一些受不住調侃的靦腆神態:“您彆開玩笑了,雲總重視您,自然事事以您為先,這趟過來,我也跟您學到不少東西,哪有什麼為難一說。”
雲昭不是第一天知道,這個看似寡言少語的年輕人,從不說廢話,腦子更是勝於常人,不然縱使沾了一點黎家的光,他三叔也不會如此賞識。
他也曾以愛才惜才的目光看對方。
可誰能想到呢?這人並非空生一張好皮囊,不止有兢兢業業的本事,更是誌向高遠,能拿下他那位傲起來敢目空一切的堂妹,雲家千金何其之多,卻唯獨談及雲嘉,這四個字才有可與之匹配的分量殊榮。
雲昭嘴角笑弧定格似的停了一下,淡聲道:“我是說,三叔這是存心為難我呢。”
莊在眸光微變,不動聲色看向對方。
還來不及思忖接話,隻見雲昭笑容放大,將莊在肩頭又是一拍:“開玩笑!認真了?我發現你這個人怎麼沒什麼幽默感。”
莊在麵上情緒不顯,隻應和:“性格悶,沒辦法的事。”
“沒辦法也要想辦法啊,你這麼悶,怎麼討我妹妹開心啊?嘉嘉可不止是我三叔的掌上明珠,我爺爺生前也最喜歡她。”
“倒沒聽過這種說法。”
“外頭能知道什麼?要不是老爺子去世,我們自己家裡也不知道,當初把雲嘉安排去內地讀書,其實也是老爺子的主意,一個不受老爺子喜歡的孫女,我三嬸是個美人,可既沒本事,也缺一個好出身,把嘉嘉放到她內地的舅舅家,根本沒人去管了,反倒讓嘉嘉平平安安、自由自在長大,我們家這幾個大的,誰沒聽過‘不要讓你爺爺失望’這種話?那些年為了在老爺子麵前好好表現,累死了,老爺子看似一碗水端平,實際上,那碗水根本就不在我們幾個這兒。”
莊在隻聽著。
雲昭忽然一笑道:“老爺子倒是你們的媒人了,沒有嘉嘉去內地讀書,黎家那些生意做不起來,你就不會被黎家收養,之後也就不會遇見嘉嘉,這麼說來,還都是冥冥之中的緣分。”
莊在問道:“雲嘉不知道她爺爺喜歡她嗎?”
“應該不知道吧。”雲昭像是講起什麼很有意思的事,“老爺子不讓告訴嘉嘉,都已經給了她最好的,去世之前,還舍不得她傷心,隻讓說是這麼多年冷落疏遠這個小孫女的愧疚,明明他也沒給我們什麼和顏悅色瞧啊。”
紐約時間比法國那邊慢了六個小時。
這些天,莊在隔著時差跟雲嘉視頻電話,對兩地時間爛熟於心,淩晨工作結束後,他猜雲嘉應該剛吃完早飯。
回到酒店,他給雲嘉撥去視頻。
那頭雲嘉卻在忙著收拾行李,兩個女傭人在她臥室裡忙碌,一個問她要帶哪些衣服,另一個告訴她未來巴黎一周的天氣情況。
“你要回巴黎了?”
“嗯,之後有工作,提前兩天過去。”
雲嘉也說不清現在跟莊在處於什麼情況。
冷戰絕對算不上,誰冷戰還天天聯係。但說已經完全和好,好像也沒有,遠距離聊天也不像之前那樣膩歪,多是吃飯休息之類無關痛癢的廢話。
之前她一身正式禮裙打扮出現在視頻鏡頭前,說家裡有宴會,他除了誇她好看,也沒有多問宴會上有什麼人。
他不問,雲嘉也不說。
隔著屏幕和時差,有種刀口被磨鈍了使不上力的感覺。
待雲嘉帶著行李,抵達巴黎,陰冷的小雨天,剛好映照她的悶悶不樂。
師兄見麵就說,看來回國大半年也沒幫她把這個毛病改過來,還是一到雨天就像條濕漉漉的小毛巾。
雲嘉實在想不到什麼高興的事。
在家裡,要陪著客人聊天社交,這倒還好,司夫人是看著自己長大的長輩,笑容溫和地打聽起她的戀愛情況,沒有不應答的道理。
她因此發現自己雖然已經二十幾歲了,但仍然改不了小孩子脾氣,做不來大人的圓滑妥當,稍感為難便不想說話。
黎嫣喝著茶,打趣似的替她接話,對司夫人講:“她哪說得上來,跟男朋友正鬨彆扭呢,她的性格,你也知道的,從小被她爸爸慣壞了,脾氣壞得很,三天兩頭啊,就要跟這個生氣跟那個生氣,我現在是不管了,隻要彆來跟我生氣就行,我圖個清閒。”
雲嘉挽著黎嫣的手臂,撒嬌一樣抗議道:“誰三天兩頭跟人生氣了?你再這麼說我,我就要跟你生氣了啊。”
黎嫣放下杯子,搖著頭,無奈地笑著對其他人說:“你們看看,誰敢管她?”
司夫人笑意猶在,應和黎嫣,既說黎嫣跟雲鬆霖一樣寵愛雲嘉,又誇雲嘉一貫懂事知禮,哪會叫人操心,她是最喜歡雲嘉的,巴不得有一個雲嘉這樣的女兒。
明麵上話題還有說有笑,而一旁的司杭麵色已經悄然冷了下去。
至於莊在即將到來,雲嘉也掂量不清是期待更多還是忐忑更多,這段時間不溫不火的淺淡聯係,她能理解他工作起來分身乏術,也明白在這種情況對他再生怨氣,那剛好正中父親下懷,說明這個小考驗設
置得極秒。
但就是因為心中芥蒂未消儘,即使想念也拉不下麵子表達,又徒增忐忑情緒,加之,她從來不是那種能裝得下苦悶心思的人,各種滋味,胡亂發酵。
半個月過去了,莊在還是沒能從工作中脫身,期盼見麵破冰,一等再等。
如此種種,她就真成了師兄口中擰不乾的小毛巾。
在巴黎讀書時,雲嘉很喜歡在古董店的二樓聽雨,透明玻璃滑下斑斑水痕,白噪音有助眠效果,有時候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轉,合著眼,聽見樓下顧客與員工交談的隻言片語,翻一翻身,又會陷入新一輪的睡眠中。
這趟過來,這些原封不動的椅子和毯子仿佛都不再是為她量身定製的了,再難讓她感覺到舒服,樓下的聲音入耳也好似分貝過大,讓她無法心靜。
扯開毯子,雲嘉對窗發了一會兒呆,看了一眼時間,下樓打了聲招呼,就撐傘走進雨幕中的瑪黑區街道。隨意逛了幾家店鋪,因無空手而出的習慣買單了一些並不那麼喜歡的圍巾和飾品,然後坐車回了酒店。
巴黎距離冬令時結束還有一個月。
莊在是下午五點多敲響雲嘉房門的,天氣不好,外頭天色已經黑了。
雲嘉正在處理隆藝那邊的工作郵件,聽到聲音才放下筆記本電腦,趿上拖鞋去開門。
門口的男人不似預想中疲於工作、風塵仆仆,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長款大衣,身邊提著小寸的登機箱,頭發是修剪過的清爽,將深邃的眉眼襯得更加清冷乾淨,肩上連今日巴黎的雨氣都沒帶,仿佛是真空打包快遞到她房間門口,供她查收。
門外的莊在同樣在打量雲嘉。
她穿著很居家舒適的衣服,米色的長裙,裙尾褶皺捏得細致又漂亮,淺灰色的針織衫既薄又短,袖子貼著纖細的手臂,裡頭是一件同色係的掛脖吊帶,更短,露一片雪白的腰部肌膚。
“你看著不太高興。”
沒聽到這句話之前,雲嘉隻是一小鍋緩慢升溫、咕嘟低響的牛奶,聽到後,瞬間到達沸點,鼓泡將蓋子掀翻。
見麵第一句哪怕說坐飛機真累呢?居然開口就挑事兒?這難道就是他之前說的見麵哄她的方式?
雖然生氣,但也沒有不讓人進來的道理,雲嘉往旁邊站,讓出位置,臉色卻更加不好了,語氣也攜雲帶雨:“還不是因為你!?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莊在走進來,一手箱子放到一邊,另一手將門合上,脫下外衣說:“那就好。”
雲嘉靠著牆,險些以為自己氣到幻聽。
那就好?
“哪裡好?”
她這一身要算賬的架勢,被兩隻有力手臂擁進一個足夠溫暖的懷抱,瞬間沒了鼎盛的氣焰,隻聽男人的聲音在自己耳邊說:“你還在生氣。”
“當然!”
雲嘉用不回抱的行動來證明這兩個字力度。
“沒見到你之前,每次跟你視頻我都有些擔心。”
雲嘉問:“擔心什麼?”
“我
擔心,你被彆人哄好了。”莊在停頓了一下,“尤其是司杭去你家做客。¤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雲嘉驚訝道:“你知道啊?你怎麼知道的。”
莊在想了一下,真假參半地說是在她堂哥那裡無意看到的。
“你吃醋了?”
莊在否認:“沒有。”
“真的沒有?”
“沒有。”莊在手臂收得更緊,將臉埋進她脖頸間的頭發裡,因終於可以嗅她的氣味,觸摸到她的體溫而感到滿足,“我隻是很想你。”
雲嘉心頭不由發軟,垂在身側的手指也無端地攥了攥。
“你送給我的表,我看到了,我很喜歡。”
他不提,雲嘉都快要將這件事忘掉了。
真正收到表後,雲嘉沒有第一時間送出去,想給這隻遲來了這麼多年的手表賦予一些意義,可他的生日在八月,實在太遠了。
那晚一波三折,所謂的意義,最後也沒有完成。
“你是什麼時候看到的?”
雲嘉問著,輕輕抬起手,放到他的腰上,至此,這個小彆後的初次擁抱才算完成。
莊在回答:“那天晚上把你送下樓,回去就看到了。”
表盒放在床頭的抽屜裡,還壓著一張賀卡,上麵是屬於雲嘉的字跡——十七歲的莊在,我是雲嘉,祝你生日快樂!
如果他們做,會在前戲之後打開那個抽屜,他會在彼此全然交付的前一刻,看到彌補他漫長的青春遺憾的那隻手表,假的變成真的,而那一刻,雲嘉在他身邊,他們會做最親密的事,曾經遙望無期的,也會變成觸手可及的。
他不知道那一刻的自己會開心到什麼樣子。
但現實卻是他慢慢拿出這塊新表,戴在十年後的手腕上,整個屋子裡隻有他一個人,沒有一點聲音,像狂歡後的寂靜。
他真心實意向雲嘉道歉:“對不起,我把你用心準備的計劃弄得那麼糟糕。”
雲嘉的呼吸很輕:“那你把手表帶來了嗎?”
他鬆開雲嘉,抬起手腕給她看。
雲嘉摸著他手背上凸起的筋骨線條,慢慢摸到那隻黑色的手表上,目光看著,有點遺憾地說:“果然已經不適合你了。”
莊在:“很適合。”
雲嘉問他,為什麼文卓源當時已經告訴他這隻表是假的,說這是她故意奚落他不配的生日禮物,可他還是會戴這隻表,還是會喜歡,視其為珍貴之物。
莊在也看向這隻表,想起一些回憶,十七歲收到的禮物,在十八歲時才有勇氣第一次戴。
那時的莊在想的是什麼?
他回答雲嘉:“我的確不配,但我真的喜歡。”
這句話,是十七歲的莊在從官網搜來這塊手表價格時的真實感想,也是二十七歲的莊在站在雲嘉麵前時的無聲旁白。
兩隻手臂搭上他肩膀,雲嘉抬起頭,望向他的眼睛,告訴他:“你沒有不配。”
莊在看著她,聽她繼續著。
“從小到大,隻要是我想要的東西,我都會得到最好的,當我想要愛,那我也要得到世界上最好的愛。”
莊在沒有說話,俯身吻她。
想起年少時,背著她走在城中村昏暗的小巷子裡,話到嘴邊都無法對她說出的保證——我以後會變好的。
他是真沒有長進。
十年過去了,他依然做不到在這一刻恰到好處地開口,說會給她世界上最好的愛。
他氣惱這樣無趣的自己,唇齒間的掠奪反而更加洶湧。
雲嘉後背貼著牆,手指抓著他薄薄的黑色毛衣下有力的肩臂,鼻息慢慢加重,親著親著便察覺到出氣多、進氣少,胸口悶脹。
好在,在雲嘉雙頰飛紅之際,莊在停了下來。
他低著頭,解開手腕間的表,塞進雲嘉掌心,在雲嘉握表疑惑的時候,他直接兜頭脫掉毛衣,裡頭是一件白色短袖,無任何裝飾的淨版,顯得他乾淨年輕,像大學裡品學皆優又不缺人氣的天之驕子。
莊在抓了兩下頭發,也有了與這抹白色相配的內向害羞。
“我坐飛機太久了,先洗澡。”
雲嘉已經有些六神無主,慢了拍子一樣看著他,怔怔點頭:“那……你洗。”
拉著手上的表帶,過了一會兒,雲嘉問:“隻是洗澡嗎?”
莊在回答:“頭發很乾淨。”
“……”雲嘉訥訥的,一時不知道怎麼合理地深入問下去,“哦。”
他已經進了浴室,很快便有水聲傳來。
雲嘉不好一直站在浴室門口,回到客廳,發現自己的電腦還開著,但是已經無心完成剩下的一點工作,將電腦合在一旁,在莊在出來之前,她將他的登機箱從門口推進衣帽間。
正在心裡感歎,他用的登機箱和她是同品牌同款式,忽有疑惑,雲嘉又跑去浴室門口,隔門喊他。
“你不用拿衣服嗎?”
他的聲音隔門傳來:“不用了。”下一秒,門打開,帶著沐浴露香味的濕熱氣朝外一撲,而莊在穿著酒店的男士浴袍站在門口。
“我之後再跟你解釋。”
雲嘉正問“解釋什麼”,便被他環住臀下,直接抱起。重心不穩,她隻能彎腰趴在他肩上,聽見他含糊地說:“之後告訴你。”
雲嘉問:“那之前呢?”
他問:“你現在餓嗎?”
雲嘉搖搖頭:“不餓。”
下午出門喝了下午茶,回來洗了個澡還沒過多久。
他身上浴後的氣息不斷侵擾嗅覺,實在曖昧,雲嘉已經感覺到耳根升騰起的熱氣,被他丟到床上的時候,才獲得短暫解脫,她坐在雪白的鵝絨被上看著他走過去,拉上絲絨窗簾,將異國夜色摒棄在外頭。
轉過頭,他看著雲嘉:“補一下那天晚上。”
眼瞳一眨,雲嘉被他的直接驚到,低聲道:“……不是說要哄我嗎?”
他走近,毫無心虛道:“嗯,我都準備好了。”
都?雲嘉心內一疑,轉瞬想到之前她說他哄人一本正經?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他說過不正經的也可以學。
雲嘉立時深吸一口氣。
麵前色調一暗,覆來屬於他的陰影,在吻落下的一刻,她輕輕推了一下莊在的肩,退開一些距離。
纖長的眼睫略快地眨著,雲嘉吞咽喉嚨:“……我有點緊張。”
“害怕嗎?”
“不是。”雲嘉搖搖頭。
莊在抓著她那隻按在他肩上的手,連手帶人一起按向床鋪,像在做過激的行為,試探她的話語真假:“確定?你現在想推開我嗎?”
雲嘉看著他,繼續搖了搖頭。
於是他吻下來,過了一會兒,手指越過單薄吊帶的下擺,他對女裝的設計不太了解,不知道有胸墊的吊帶裡頭可以什麼都不穿,碰到的一瞬,不止雲嘉下意識微縮雙肩,低哼了一聲。
撐起她胸前衣物的那隻大手,也輪廓明顯地在衣料之內,頓了一下。
之後更貼合地覆上去,換做緩慢的撫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