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是一碗加了油的白粥,一碗蒸蛋,拌了香油的鹹菜絲。
食盒下麵有炭火,粥尚溫著,吃下去不會拉肚子。
許姨娘便沒這種待遇,她隻有雜糧粥,鹹菜。粥裡沒有油腥,也沒有炭火保溫。
一切皆因為,文素素肚中的孩子。
文素素不緊不慢用完早飯,再次抬手貼上肚皮。
孩子,她絕對不會生。
三個月了,越大落胎越危險,必須儘快處理掉。
至於處理掉後的出路,文素素現在考慮不了那麼多。她連門都出不了,對外麵的世界一無所知。
門外又傳來腳步聲,文素素轉頭看去,許姨娘木著臉走了過來,瞄了眼文素素,便直接走到塌幾前,收拾起了碗筷。
許姨娘提著食盒正要離開,文素素喊道:“許姨娘。”
許姨娘停下腳步朝她看來,並未說話。
文素素道:“外麵雨停了,我想出去走一走。”
許姨娘不耐煩地道:“雨停了路仍然滑,要是你摔倒了,傷到了肚子裡的金疙瘩,可彆怪我沒提醒你。”
文素素說沒關係,起身站了起來,“你是要去還食盒吧,我跟你一起去。”
許姨娘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漠然扭頭就走,文素素跟在她的身後走出屋。
空中還偶爾飄著雨絲,天碧藍如洗,空氣冰涼而清新。
小院就三間屋子,庭院裡倒鬱鬱蔥蔥,多是些慣常可見的鳳仙花等不值錢花草,牆角落裡有兩顆石榴,一顆杏樹,長得很是茂盛。
許姨娘靠著牆壁,彎腰係上木屐,提著食盒沿著回廊往外走去。文素素不能出院子,未曾有她穿的木屐,她也不在乎,穿著布鞋跟在了後麵。
吳婆子聽到動靜,從倒座的門房竄出來,看到文素素,立刻跟天塌了一樣,雙手揮舞著,大喊道:“哎喲我的天老爺,誰讓你出來的!快回屋去躺著!傷到了肚子裡的哥兒,你可賠得起!”
“許姨娘!”文素素肚子裡有孩子,吳婆子投鼠忌器,將矛頭對準了她,尖聲罵道:“太太吩咐你伺候文氏,你居然敢不聽太太的吩咐!你自己生不出來,存心要讓老爺無後!”
許姨娘忍無可忍,怒罵了回去:“呸!好你個狗仗人勢的老婆子,你算哪根蔥!偌大的家,難道就隻我一人生不出來。好歹,我曾生了個兒子!”
張氏以前嫁過人,因著無法生養,看在黃通判的麵子上,夫家與她和離了,而非休棄。
許姨娘的話,一下戳到了吳婆子的心上,她頓時義憤填膺,取下腰間的鎖匙奔出去:“你且等著!”
“哐當”,院門關上,落鎖,吳婆子跑去正院告狀了。
許姨娘死死咬著唇,轉身朝文素素瞪來,恨恨道:“都怨你!”
文素素看了她一眼,道:“為何要怨我?”
許姨娘冷笑道:“我看你病了一場,人沒事,腦子倒不清楚了。誰讓你吵著要出門的,你是拿白花花的銀子買來生子的,就該老老實實躺在屋子裡養胎,平安生下哥兒,不然買你作甚?母豬不產豬仔,儘浪費糧食,要被賣給你的夫君李達宰了吃肉!”
不產豬仔的母豬,聽起來很刺耳,但也符合文素素現在的身份。
許姨娘既然知道,卻並未阻攔,興許是她不在乎,又或是她尚有幾分憐憫之心,讓文素素出門走動,彆關在屋裡真被當成母豬養。
文素素並不生氣,試探著說道:“養胎也不能成日在屋裡躺著,得多走動,才有利於生養。”
許姨娘嗤笑道:“我都忘了,你以前生養過,懂得這些道理。隻你還當做是從前呢,主人買的不是你的肚皮,連你的人,你的命一並買了!你隻管將肚子裡的孩子養得白白胖胖,孩子大了不好生,去母留子就是。你死了,另外給你的夫君李達十兩銀子,你還能入陳氏的祖墳。陳氏的祖墳,這可是你李氏祖墳那幾塊破土包可比?”
文素素訝然,原來在契約中,還有入陳氏祖墳這天大的榮光!
院門外,門鎖開動,門被推開,吳婆子殷勤地道:“路滑,太太仔細腳下。”
一個身形中等,國字臉,腫泡眼的男人走在前麵;一個穿著紅綢衫,戴著金釵的婦人跟在後,在幾個婆子的簇擁下,一並走了進來。
文素素心道這就是陳晉山張氏了,許姨娘沒了先前的氣勢,瑟縮著垂下頭,不由自主躲在了她的身後。
張氏眼神冰冷,先狠狠盯了眼許姨娘,再朝文素素看來。如吳婆子那樣,雙手抬起揮舞著:“外麵冷,你快回屋去,若是生了病,傷到了肚子裡的哥兒,那可如何是好!”
陳晉山則未說話,隻他的目光,在文素素身上來回打量,從上到下,從下再朝上,最後停留在了她鼓囊囊的胸脯上。
如此露骨的眼神,文素素並非懵懂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她太過熟悉。
原來,除了生孩子的功用,她還要供陳晉山發泄,取樂!
不知是原身留下來的情緒,還是文素素本身的憤怒,她神色沉靜,心底卻有個聲音在瘋狂叫囂。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