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姨娘怔怔望著文素素比劃燈釺,莫名感到後背發寒,難以置信的念頭一閃而過。
文素素隨手放下了燈釺,半濕不濕的褲子套在身上,很是難受,她撐著站起身,塌上留了道淡紅的痕跡。
“我之所以不動,也不大說話,就是因為這個。”
文素素指著塌幾說道:“怕沒用。”
許姨娘想笑,臉頰扯了扯,卻笑不出來,沮喪地道:“我怕得很。我怕窮,怕死,我還想好好活著呢。”
文素素沉吟了下,問道:“你的想法很好。隻是,你如何做,才能好好活著?”
許姨娘被問得愣住,一時答不上來。
是啊,想得倒輕巧,如何才能好好活著?
哪怕她生了兒子,隻要張氏在的一天,她始終是妾,兒子隻能叫她姨娘。
黃通判的官越做越大,她的兒子除非能有出息,官做得比黃通判還要大,能替她請封誥命夫人。
陳晉山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兒子總不能從天而降。
張氏與她水火不容,明裡暗裡為難她,指不定哪天張氏將她隨手發賣出去,那時她會淪落到更慘的境地。
其實許姨娘心裡清楚得很,陳晉山靠不住,絕不會護著她。隻是她不敢承認,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不然她就徹底沒了盼頭。
許姨娘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精氣神,默不作聲低頭收拾。
文素素沒再多問,回了臥房。
天一點點黑下來,許姨娘從灶房提了飯食回來,文素素見她緊抿著唇,恨意濃得快藏不住,問道:“怎地了?”
許姨娘恨恨道:“我見到了貴子哥,貴子哥問我拿銀子。貴子哥家裡沒了人,平時賺的月例,全放在我這裡,讓我替他保管著,自己隻留幾個大錢傍身。老爺怪罪貴子哥車沒趕好,將貴子哥打了板子不說,還扣了他半年的月例!”
何三貴存在許姨娘這裡的月例,她定是下意識占為了己有。何三貴既然願意給她,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文素素自不會多言。
不過,文素素想了下,問道:“貴子跟著陳晉山去府城,又急急忙忙回了縣城,你可知道出了什麼事情?”
許姨娘道:“貴子哥說老爺這些天脾氣暴躁得很,好像是因為京城的大官來吳州府的事情,究竟是什麼事,貴子哥也無從得知。前些時日老爺趕著回來,是取銀子送給黃通判。今天回來,是老爺得了消息,京城的大官晚間到茂苑縣了,會歇在“仙客來”,老爺得親自前去伺候。”
文素素隻略微想了下,很快就下了決斷:“許姨娘,你想不想要報仇雪恨?”
許姨娘楞住,她不明白,文素素怎地突然轉了話題,不解問道:“如何報仇雪恨?”
文素素道:“你去將貴子叫來,我再仔細同你們說。”
許姨娘心想何三貴這些年在陳氏當差,陳晉山張氏待下人都刻薄,苦頭吃得不比她少。
這次他也氣得不輕,能出口惡氣,他肯定願意。
許姨娘當即起身,道:“我這就去,院牆低,我不走大門,也能出去。”
文素素說好,不緊不慢用完了飯,許姨娘回來了,道:“貴子哥說,等到吳婆子睡下之後就來。”
夜色漸濃,灶房那邊也逐漸沒了聲響,吳婆子開始打起了鼾。
門外,傳來了輕輕的叩擊聲,文素素聽到許姨娘前去開了門,低聲喚道:“貴子哥。”
何三貴進了門,文素素從隔間走出去,開門見山道:“你可知道,京城來的是什麼大官?”
何三貴先前隻聽許姨娘簡單說了兩句,防備地道:“我並不清楚,知曉得是貴人。你想作甚?”
文素素淡淡道:“報仇啊,我們三人都要報仇。我不甘心,許姨娘不甘心,你呢?你可甘心?”
何三貴本來比較謹慎,隻不但許姨娘挨了打,他也挨了打,還被罰了月例,心裡的不甘與憤怒,就壓不住了。
“我不甘心!”
燈盞碎了,正屋沒有點燈,一片黑暗。
文素素看不清楚何三貴的神色,從他幾近咬牙的聲音裡,聽到了他濃烈的憤恨。
“好。”
事情緊急,文素素沒再廢話,飛快說了打算與安排,“這是絕佳的時機,錯過就難了。你敢不敢去做?”
是時機,也是一場豪賭。
贏了,以後會如何,現在她考慮不到那麼多,總比她現在的處境要好。
輸了,她還有燈釺,能殺人,殺人償命也不虧。
許姨娘緊張得連呼吸都停滯了,何三貴也一時沒有回答。
黑漆漆的正屋裡,靜得落針可聞。
文素素沒有催促,隻聽到何三貴呼吸漸沉,啞聲道:“我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