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素回去之後, 一覺直睡到了半下午。
屋外有人說話,似乎怕吵到了她,聲音極輕, 隔著牆聽不甚清。
文素素洗漱後出去,見秦娘子與瘦猴子幾人圍坐在廊簷下。
一個看不出年紀,穿著綴滿補丁, 漿洗得乾乾淨淨灰粗布衫裙的瘦弱小娘子, 呆呆坐在秦娘子身邊, 不知她是聽得愣神, 還是本就木訥。
“老大!”瘦猴子耳朵最靈,聽到動靜回頭, 蹭地起身,動作利落一氣嗬成。
秦娘子驚得上身後仰, 小娘子更像是受了驚的小鹿一樣,睜大眼睛看了過來。
何三貴與許梨花落後一步, 一齊跟著站起來, 欠身喊老大, 臉與瘦猴子一樣,笑成了一朵花。
秦娘子猶豫了下,拉了小娘子一把,起身見禮。
文素素伸手攬住了秦娘子,叫了聲秦姐姐,“鋪子裡可還好?”
“鋪子裡沒事,這個時候得空,我帶棗花來尋你說說話。”秦娘子臉上堆滿笑,順著文素素坐下來,指著棗花道:“這就是棗花。棗花, 快給文娘子磕個頭。”
棗花雙腿一彎就要跪,文素素趕緊拉住了她,“地上臟,快起來。”
瘦猴子立在後麵,緊張掃視地麵,抬頭不滿地瞪向何三貴與許梨花。
都怪他們,留在家中卻偷懶耍滑,不好生做事,讓老大嫌棄了!
何三貴與許梨花被瞪得莫名其妙,不服輸瞪了回去。
狡猾的賊猴,跑得飛快,搶著去老大麵前露臉,出門耍威風。
老大大方,他早先吃過天底下頂頂美味的刀魚餛飩,中午他們煮了一些,他跟惡狗搶食一樣,又吃了一大碗!
文素素沒搭理幾人的眉眼官司,讓何三貴與瘦猴子下去,留下了許梨花在一旁說話。
秦娘子感激地道:“你讓許氏送了餛飩來,這刀魚貴得很,你也沒得幾隻,身子還弱著,該留著自己吃才是。隻你想著我,我再拿回來,就生份了。恰好鋪子裡買了些新鮮羊肉,我拿了些來,你拿去燉了補一補。”
有來有回,秦娘子並非貪心之人,文素素也沒與她客氣。
現在的天氣羊肉放不住,文素素接連忙碌,身子太過疲憊,準備再好生歇息一晚,對許梨花道:“拿去燉了晚上吃。加些陳皮進去煮,去腥膻。”
許梨花中午才吃了刀魚餛飩,晚上又有羊肉吃,就是生了兒子的時候,都未曾這般豐盛過,她高興得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急急道:“時辰不早了,貴子哥比我擅長茶飯,我讓他先去燉著。”
秦娘子看著許梨花走遠,收回目光,感慨萬分打量著文素素。
不過短短時日,她雖荊釵布裙,眉眼依舊,同畏畏縮縮跟在李達身後,走進鋪子的她已判若兩人。不僅瘦猴子他們對她服服帖帖,連自己都下意識變得恭謹。
她去衙門告狀,何員外吃了掛落之事,來鋪子裡的好些客人在嚼舌根,說她肯定被貴人看上了。
秦娘子起初還辯解幾句,後來就乾脆任由他們說去。
被貴人看上,總比被他們惦記上好。
秦娘子知道文素素忙,她也得早些回去張羅買賣,便沒再耽擱,徑直說起了正事。“我聽了你的主意,去找大哥大嫂,說是要過繼棗花。大哥大嫂想靠著王舉人發財,起初還拿捏著不答應。我怕他們收了王家銀子就來不及了,趕緊告訴了棗花。棗花這次立了起來,去找大哥大嫂吵。哎喲,”
她撫掌笑起來,讚賞地看著棗花,“以前棗花悶聲不響,沒曾想她比我還要厲害。你猜她如何讓大哥大嫂改了主意?”
棗花被說得羞澀一笑,笑到一半便垂下了頭,眼眶一紅,黯然道:“爹娘罵我忤逆不孝。”
秦娘子眉眼一齊上挑,冷聲道:“忤逆不孝,我呸!他們就不是人。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這句話就是放屁!”
“棗花同大哥大嫂說,要是把她許出去衝喜,她反正活不了,要拉著全家一起死!”
秦娘子看向文素素,複又笑起來,歎道:“這女人啊,受苦受罪,受了委屈,總是折磨折騰自己,投河上吊一死了事。都不拿你當人看了,死也白死。還不如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乾脆來個痛痛快快!”
文素素靜靜聽著,想到餛飩鋪子的閒漢混混,與秦娘子大哥他們一樣,外強中乾,隻能欺負婦孺弱小。
棗花來了狠勁,他們就害怕了,真拚上了命,他們不死,也得被咬下一大口肉。
好吃懶做與貪生怕死連在一起,他們舍不得,惜命得很。
文素素拍了拍默默垂淚棗花的肩膀,道:“彆哭,彆怕。你做得很好。”
棗花拚命點頭,忙抹去了眼淚:“我不怕。就是傷心。”
秦娘子安慰了棗花幾句,冷笑道:“大哥大嫂今早前來找我,舔著臉說了一堆場麵話。真當人都如他們那樣蠢,話裡話外,不過就是要錢。我呢,也看明白了,他們能答應,也不全因棗花要拚命。他們想著我能拿出銀子來,我告訴他們是借,借了總得還,鋪子能賺大錢,眼紅著呢。他們終究是棗花的爹娘,兒子是棗花的親兄弟。哄著棗花,多少能撈點好處,說不定還能將鋪子占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