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49章(2 / 2)

“孔子就是魯國人,子賤是他的學生,自然是從他這裡學到的君子品德。”

張居正驚歎於他的敏銳,嘴角不自覺浮現笑意:“殿下說得對。”

緊接著,是孔子的另一位學生子貢。子貢問孔子:“那我這個人怎麼樣。”

孔子說他好比一件器物——瑚璉。

朱翊鈞問:“什麼是瑚璉?”

張居正解釋道:“貴重而華美的祭祀器具。”

朱翊鈞思忖片刻:“孔子看不起子貢。”

“為何?”

“因為……孔子沒有把女兒嫁給他呀。”說完,朱翊鈞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小家夥又調皮了,張居正目光移向旁邊的牆上:“殿下,孔聖人看著你呢。”

朱翊鈞憋著笑,一本正經的說道:“先生在《為政篇》講過,子曰:君子不器。”

“君子心懷天下,不像器具那樣,被形象與用途束縛。器者,形也。有形即有度,有度必滿盈。故,君子之思不器,君子之行不器,君子之量不器。”

“孔子說子貢是瑚璉,瑚璉是祭祀用的器具。所以,孔子認為,子貢不是君子。”

“……”

這一番論述邏輯嚴謹,有理有據,連守在門口的馮保和陳炬都忍不住探頭看了一眼。

所以,這就是神童吧。他不僅僅隻是輸入學習,他還會思考,舉一反三,提出疑問。

孔子對於彆人來說神聖不可侵犯,一言一行皆是標杆。

但對於現在的朱翊鈞而言,就是個說過很多話要他背下來的古人,尚且沒有太高的權威性。

張居正說道:“孔子認為,那時的子貢隻是在某一方麵展現出特彆突出的才能,因而,還稱不上君子,但並不代表孔子看不起他,隻是對他某一階段的中肯評價。”

朱翊鈞點點頭:“我明白了。”

“今日侍講就到這裡,殿下休息一會兒,就開始練字吧。”

“好!”

練完字,今天的課程就結束了。

馮保送張居正到萬壽宮外,剛出宮門,張居正腳步一頓,轉過身來,對馮保說道:“想請馮大伴幫個小忙。”

“……”

又過了幾日,這天上午上完課,練完字,用過午膳,再小憩一會兒,下午就是朱翊鈞的自由活動時間。

小家夥一睜眼,就吵著要出去玩。馮保給他穿衣服的時候,陳炬從外麵進來。朱翊鈞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是給我的嗎?”

陳炬笑道:“是翰林院送來的。”

“給我!給我!”朱翊鈞開心的跳了起來,“這一定是張先生寫給我的。”

陳炬把信遞給他,他一邊拆信還一邊念叨:“上午上課的時候,張先生怎麼也不告訴我?”

馮保隨口回道:“是要給點下一個驚喜吧。”

朱翊鈞拆信的時候,馮保一直在旁邊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小家夥掠過前麵兩頁的內容,直接跳到最後去看落款,正是“太嶽”二字。

“真的是張先生給我寫的故事!”

馮保替他整理發冠:“殿下滿心滿眼都是張先生。”

“也有彆人。”

朱翊鈞又翻回信紙的第一頁,仍然是一幅畫,和上次那封信的畫隻有細微的差距——房子外麵立了一麵鼓,有人正在敲鼓。

右上角也有四個字——諫鼓謗木。

“……”

馮保不接他的話,朱翊鈞便抬起頭來:“大伴,你怎麼不問我呀?”

於是,馮保又隻能配合的問道:“還有誰?”

“還有皇爺爺、爹爹、娘親、哥哥、姑姑……”

馮保誇道:“殿下真是孝順。”

說完,他轉身去乾彆的,卻被人一把拽住衣袍。回過頭來,就看到朱翊鈞衝他笑:“我還沒說完呢。”

馮保笑道:“殿下請講。”

朱翊鈞撲過去抱住他的腿:“我的心裡和眼裡還有大伴!”

猝不及防的,馮保的心又被他擊中了。這麼會說話的小可愛,誰不喜歡?

“多謝殿下厚愛。”

朱翊鈞開始看後麵的故事,隨口應道:“不客氣。”

“……”

他把那封信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後麵的故事,連同張居正寫的講解都背了下來。又把兩封信放在一起,對比著欣賞了一會兒,竟然發現了一些不同之處。

他又讓王安找來一個木匣,把兩封信裝進去。

接下來這段時日,每隔幾天,朱翊鈞就會收到張居正給他寫的信,都是一個一個小故事,再加上張先生的講解,每一篇,朱翊鈞都看得很認真。

這一日閒來無事,陳炬無意間提到了作畫,馮保便同他討論了兩句。

說著說著,兩個人各自又畫了幾筆,以作比較。

等朱翊鈞練完字,王安進來收拾桌子,正準備收走用過的廢紙時,小家夥忽然大喊:“等一下!”

王安手一頓:“殿下有什麼吩咐?”

朱翊鈞抽出其中一張紙,上麵寥寥幾筆,勾勒出一個人物。朱翊鈞看了又看,吩咐王安:“把裝信的木盒拿過來。”

他一連抽出好幾封信來作對比,發現有幾處人物角度和姿態差不多的,線條竟然一模一樣。

朱翊鈞拿著信紙就往外跑。有禦用監的太監送東西過來,馮保正在一樣一樣清點。

“大伴!”

聽到朱翊鈞的聲音,馮保轉過頭來:“殿下怎麼了?”

朱翊鈞亮出信紙:“這是你畫的。”

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

馮保笑道:“殿下這才發現。”

這些日子,張居正隔三差五就送來一封信,故事一個接一個,朱翊鈞便把那本雲裡霧裡的《列子》拋到了腦後,好久沒翻過了。

這也正是張居正的用心良苦,嘉靖每日沉迷修道,他不想朱翊鈞再受這些思想的影響,便請馮保幫他作畫,他自己寫故事和講解,這樣就能更快一些,讓朱翊鈞看到那些賢明君主的故事。

十歲還是晚了一些,要想啟蒙未來的皇帝做一位明君,就要從小開始,從思想上影響他。

可他還是低估了一個四歲稚童的獨立思考能力,因為這些故事,也不是每個都喜歡。

比如那個孝德升聞,彆的故事,朱翊鈞都會反複的看,隻有這一篇,朱翊鈞看過一遍,就再也不看了。

時間轉眼來到四月,桃紅柳綠,落英繽紛的時節。

然而,春日的美好卻被一件事打破平靜。

因為薊遼總督楊選的錯誤判斷,導致蒙古兵再次逼近京師,全城戒嚴。

而後,敵軍大肆搶掠三河、順義一代十日之久,方才離去。

事後,嘉靖怒殺楊選,不解心頭之恨,欲要治罪兵部尚書楊博,徐階極力保全,嘉靖又念及他以往功績,這才饒了他。

朱翊鈞養在皇城之中,天子身側,那是整個京師最安全的地方。

他還太小,對於戰爭並沒有什麼清晰的認知,但周圍太監臉上的惶恐,皇爺爺眼中的憤怒,他卻真切體會到了。

戰亂之後,天災接踵而至,端午汛淹了新安半個縣,在福建地區橫行的除了倭寇還有蝗蟲,京師郊外剛走了韃靼,又來了旱災。

嘉靖感受到了力不從心,徐階卻不容他多想,一樁一件,都替他計劃得明明白白,搶險救災,開倉放糧,賑濟災民,免除災情嚴重地區的賦稅。等眼下的困境解除,再新修河堤,治理蟲害。

自從嚴嵩倒台之後,眼看國庫有了點餘錢,這下又要花得一分不剩。

徐階一改往日的溫和,態度很是強硬,該花的銀子就得花。又是戰亂,又是天災,老百姓的日子過不下去,朝廷又不作為,那不是逼著他們造反?

不該花的,一兩銀子都彆想亂花。什麼修宮殿,修道觀,設齋醮,煉丹藥……想都不要想。首輔大人不批準,皇帝啥也乾不了。

聽話的已經被趕走了,就剩這個不聽話的,但不聽話的他踏實乾活兒,嘉靖也沒有辦法,隻能把自己變成聽話的那個。

他玩弄了一輩子權數,老了才發現,先是嚴嵩,後有徐階,竟是他自己被兩個大臣拿捏住了。

這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朱翊鈞努力做夢,想要再次夢到那位火德星君。

然而,一覺醒來,他把自己累得夠嗆,卻並沒有見到什麼神仙。

不過,此日清晨,京城下了一場大雨,京郊的旱情倒是緩解不少。

韃靼會離開,天災也會過去,人們的生活還要繼續。

入夏的時候,裕王服送來一件道袍,說是裕王妃親手縫製,用的還是宮裡賞賜的錦緞。

嘉靖看了喜歡,還當場試穿了一下,對兒媳婦的這份孝心,非常滿意。

這麼多年,他那兒子就沒這個眼力勁兒。見到父皇,總是唯唯諾諾,連句吉祥話兒都不會說。

嘉靖問裕王妃要什麼賞賜,國家才受了災,百姓生活水深火熱,王妃什麼也不要,隻求父皇恩裳,讓世子回王府小住幾日。

這也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嘉靖高興,一揮手:“準了。”

臨走前,朱翊鈞還專程過來囑咐他的皇爺爺:“你不用來接我啦,我自己會回來的。”

嘉靖板著臉瞪他:“誰要去接你了,你不回來,朕倒是落個清靜。”

朱翊鈞說:“那好吧,我多玩幾天。”

“早些回來,你不讀書了?”

朱翊鈞說:“我已經讀完了《論語》,張先生說我還小,要適當休息才好,這叫勞逸結合。”

嘉靖說了一句,他說了一堆,這小嘴是越來越能說會道了。

嘉靖盯著他看了片刻,揮手攆人:“趕緊走,煩死了。”

朱翊鈞偏不,非要跑過來,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一口,這才蹦蹦跳跳的離開。

嘉靖看著他的背影,不知不覺笑意漫上眼角。養這麼個小東西在身旁,比服用什麼金丹都要延年益壽。,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

上一頁 書頁/目錄 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