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49章(1 / 2)

放縱了一個多月, 朱翊鈞這小家夥天天撒了歡的玩耍,什麼讀書練字,全都拋到了腦後。

嘉靖見他實在不像話, 說了他兩次,他卻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一點不放在心上。

這性子是嘉靖自己慣出來的, 舍不得打也舍不得罵,甚至舍不得說他一句重話。隻能訓斥他身邊的太監, 要他們彆整天哄著皇孫玩耍, 要儘到做奴婢的本分, 督促小主子潛心讀書。

若是朱翊鈞再這麼貪玩, 身邊的宮人全都挨罰,一個也跑不了。

朱翊鈞身邊伺候的太監有二十個人, 馮保是管事的那個, 大家都聽他的。

聽說皇孫不好好學□□上就要拿他們問罪,一個個都慌了,全都跑來求馮保:“馮大伴,平日裡殿下同你最親近, 你快想想辦法吧,大夥兒可不想集體被打板子。”

馮保尷尬的笑了笑:“我想想辦法, 大家吸取乾活兒。”

這個年紀的孩子,怎麼可能不貪玩, 尤其是像朱翊鈞這麼活潑的孩子,越大越貪玩。

出宮一趟, 心都玩野了。無論刮風下雪,天天跑到萬歲山上往長安街的方向張望。

馮保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有什麼好辦法能讓他不這麼貪玩, 最後還是決定給他講故事。

晚上,朱翊鈞喝了牛乳,洗漱完畢躺在床上:“大伴,我還要聽抗倭的故事。”

馮保給他拉上輩子:“今日不講抗倭。”

“那講什麼?”

馮保想了想:“講一個小皇帝的故事。”

“好!”

馮保絞儘腦汁,給他編故事,其實也不用編,把他知道的,即將發生的曆史改一改講給她聽。

“從前有個王朝,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祖宗打下百年基業。可小皇帝太貪玩,幾十年不出宮門、不理朝政。沒多久,敵國崛起,揮師南下,就……亡國了!”

朱翊鈞聽完氣壞了,掀開被子就站了起來:“是哪個小皇帝這麼不聽話,打他的屁股,把他的屁股打爛!”

他握緊了拳頭:“這麼貪玩,為什麼還要讓他當皇帝,不許他再當皇帝了!”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生氣,眼睛都紅了:“大伴,你說,這是哪個小皇帝?”

“額……”

馮保不敢說,不就是你這個小皇帝。

他看著朱翊鈞,感覺小家夥要被氣哭了,有點自責,趕緊把人拉過來,抱在懷裡,輕聲哄:“殿下彆生氣,這不是……這不是講故事嗎?”

朱翊鈞果真落下淚來:“我不喜歡聽這個故事。”

馮保替他擦去眼淚:“好好,以後不講了,殿下彆哭,彆難過了。”

在他的安撫下,朱翊鈞漸漸平複下來,合上雙眼,沒多久就睡著了。

馮保將人塞進被子裡,看著他的睡顏,心中也是五味雜陳。

他也希望有些事情,永遠不要發生。

大抵是臨睡前聽了這麼一個讓人生氣的故事,當天晚上,朱翊鈞就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見到了一個頭戴星冠,身穿青袍,手執玉簡,懸七星金劍,垂白玉環佩的年輕男子,自稱火德星君。

火德星君告訴他,大伴說得都是真的,再過不到一百年,大明就要亡了!

“你胡說!”朱翊鈞氣得小臉通紅,“大伴說了,那隻是故事。”

那人並不跟他糾結這個問題,繼續說道:“你乃中央鎮星土德真君轉世,是掌管土地的天神,有扭轉氣候,廣育萬物之能。”

“誒?”朱翊鈞眨眨眼,“我聽不懂。”

“……”

火德星君也不想他解釋:“去你祖父那兒,找一本《太上洞真五星秘授經》看看,你就懂了。”

朱翊鈞問:“你是神仙嗎?”

“自然。”

“那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吧。”

朱翊鈞問道:“我的皇爺爺什麼時候才能變成神仙?”

火德星君說:“成不了!”

朱翊鈞咬了咬下唇:“你能幫幫他嗎?”

火德星君怒了:“你們家江山不保,你還關心你爺爺能不能成仙?”

朱翊鈞比他還凶:“那你有什麼辦法嗎?”

火德星君捏捏他的臉蛋兒:“若想改變王朝氣運,你是唯一的希望。”

“我?”

朱翊鈞翻了個身,睜開眼,天亮了。

他昨晚好像做了個夢,夢裡有人告訴他,再過不到一百年,大明就要亡了,他是唯一的希望!

馮保見他發呆,趕緊催促道:“殿下,快一些,今日張先生要來進講。”

“噢!”差點忘了,今天是上課的日子。

“大明的希望”不能餓著肚子上課,於是早膳,朱翊鈞吃了一大碗雞絲粥,一屜小籠包和一盤春卷。再要伸手去拿包子,被馮保攔下了:“好了好了,再吃又該積食了。”

朱翊鈞摸摸肚子:“有點飽了。”

朱翊鈞一大早就在萬壽宮門口等著了。遠遠的看到張居正,激動的朝他揮手:“張先生!”

這幾日倒春寒,昨夜還下了一場雪,外麵有些冷。朱翊鈞卻隻穿了件夾襖,讓人看著都替他冷。

張居正快步走來:“殿下,是臣來遲了。”

朱翊鈞笑起來,眼睛彎成了月牙:“不遲,不遲,剛剛好呀!”

也不知道怎麼了,一見著他,張居正就發自內心的想笑。最開始發現自己的不尋常,張居正還嘗試壓製一下情緒。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便徹底放棄了這個念頭。

朱翊鈞舉起小手,要張先生牽著走。張居正從善如流的握著他的小手,小家夥雖然穿得薄,手卻是很暖和的。

倒是張居正自己,天生畏寒,莫說是冬日與早春,即便是炎熱的夏季,也不見得有多暖和。

回書房的路上,張居正問道:“殿下這些日子可有讀書?”

“嗯!”朱翊鈞答得爽快,“讀了。”

張居正又問:“是溫習去年所學,還是預習了接下來要講的功課?”

“嗯~”

同樣是一個“嗯”字,卻可以從語氣中聽出來變化。前一個是肯定,這一個是遲疑。

前兩日,嘉靖讓他寫字,他寫得不成樣子,還被皇爺爺教育了一頓,今日先生又問起功課,小家夥答不上來。

大過年的,無論宮裡宮外,玩起來多開心呀。什麼讀書練字,早就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

這兩天還有些惆悵,年怎麼就過完了呢?

他要咬著下唇,心虛的看向張先生。

張居正從他臉上看出了答案,沉吟一聲,沒再說話。

朱翊鈞想緩和一下氣氛,便又說道:“先生,不如你考考我之前學的,看我能不能答上來。”

張居正的語氣中摻了些空氣中的寒意:“不考。”

“為什麼呀?”

“因為我知道,你能答上來。”

朱翊鈞不懂:“那不好嗎?”

這時,兩個人走進書房,張居正鬆開手:“殿下,可還記得,臣以前對你說過什麼。”

“記得,記得!”朱翊鈞點頭,“先生說過的話,我都記得。”

張居正失笑:“那殿下說說。”

“額……”朱翊鈞調皮的笑笑,“先生指的是哪一句?”

“學習乃讀書人分內事…… ”

“不可有須臾懈怠。”他說上半句,朱翊鈞就能接下半句,看來是真的記在了心裡。

朱翊鈞咬了咬下唇,走到張居正跟前,伸出手,拽了拽他的衣袍:“先生,我知道。”

張居正看著他,不為所動。

朱翊鈞舉起雙手:“張先生~”

撒嬌的語氣,可憐的眼神,配上他水汪汪的大眼睛,圓嘟嘟的臉蛋兒,無論是誰,多看一眼心都要化開,就算他犯下天大的錯,都能說服自己原諒他。

不就是放假期間沒有複習也沒有預習嗎?不是多大的事,原諒他!

張居正暗自歎了口氣,上前一把將他抱起來,繞過書案放到椅子上。

回過頭來的時候,張居正留意到書桌上攤著一本書,他看了一眼,《列子》第三章,周穆王篇。

朱翊鈞的會出現道家學說經典,不用問也知道,這一定是嘉靖給他的。

朱翊鈞說:“這一篇太長了,好多地方我看不懂。”

張居正心說:看不懂才好,少看些怪力亂神,於治國無益,不宜多看。

“殿下,我們開始上課罷。”

朱翊鈞收了《列子》,拿出《論語》。

接下來,開啟《論語-公冶長篇》的學習。前麵的內容,都是孔子對自己學生的評價。

講到公冶長,孔子說,可以把女兒嫁給他。他這個人雖然蹲過監獄,但那是冤案,不是他的錯。真的女兒嫁給了他。

又說到南容,孔子評價說,國家有道時,他有官做;國家無道時,他也可以保全自己。於是,把自己的侄女嫁給了他。

以上兩人,孔子雖未直說他們的品行有多高尚,但從嫁女兒、侄女側麵表達了對二人人品的肯定。

而後是子賤,孔子誇他真是個君子啊。

朱翊鈞忽然插了句嘴:“孔子不是誇他,是在誇自己。”

他又指著後麵半句說道:“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

“他說,魯國如果沒有君子,那他君子品德是從哪裡得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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