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的喧囂似乎還在耳邊,市來一華裹著圍巾推開家門,慢騰騰地取下手套,查看信箱裡多出的信件。
百貨商場、棒球教室、美容室數年如一日從不缺席,可以預見得到一周後的新年第一日也會收到來自他們的半祝福半推銷的卡片。
裡麵還有星乃、花染、冰室的手寫賀卡,用信封包住了,市來一華沒急著拆開,收了起來,打算回屋放到被爐桌上仔細看。
百貨商場……雖然想到寒假後的升班考,市來一華就沒什麼心情逛街,但新年假期內購物是全家人難得會聚在一起的共同活動。留下。
美容室……爸爸媽媽下個月也該去重新染頭發了。留下。
十二月的風很冷,市來沒看到自己想見到的名字。
早有預料,但還是失落。
市來一華緩慢地呼出一口氣,白茫茫的霧氣像是河麵上未結完的冰。
她把棒球教室寄來的那張紙塞進邊上積攢起來的一摞,留給市來齋回家後自行處理。
東京要到一月才會有雪,一張沒有郵戳的明信片卻在聖誕節這天,在市來一華的麵前,在她的動作之間,像雪花一樣,無聲且輕盈地飄落。
市來一華眼疾手快地接起,非常意外地發現署名是飯綱掌。
內容是非常簡單且簡短的聖誕祝福,以及提前的新年祝福。說是因為跨年和家人有出行安排,到時候來不及送賀年狀,現在和聖誕節的賀卡合在一起送。
字體端正整潔,格式規範,和同為運動係男子的市來齋完全不同。
明信片的圖案那一麵是貓咪們、禮物堆和聖誕樹。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包括聖誕樹最上麵一層掛著的貓型鈴鐺,一共有九隻貓。
沒有郵戳,意味著這張明信片沒有經過郵局和郵遞員的手,而是本人遞送。
但背麵好好貼著郵票,還附上了淺草寺的風景印*。
“東武鉄道”“雷門”“淺草駅”的字樣勾起了市來的回憶,她認出這個印章是在JR線淺草站出站口谘詢處的小房間裡開放讓路人蓋的。
因為和那個今年起不再送她賀卡的人一起去集過章,市來一華對這個印章的來路記憶深刻。
飯綱的祝福她收到了,然而,市來並不知道飯綱的住址,先前也沒有給他送過賀卡。
一來一往的祝福如果變成單向的,沒收到回應的一方會很尷尬。
但如果在郵件裡直接問住址,就不隻是尷尬了,事情會變得非常、非常奇怪。
市來一華決心如果有機會的話,春高決賽的時候再給飯綱掌回禮。如果不湊巧整個比賽期間五天內都沒碰上麵,就第三學期開學了到學校再說。
井闥山寒假從2010年12月23日放到2011年1月9日——春高決賽決出冠軍的最後一天,之所以比附近的其他學校多了兩天假期,絕對有考慮到自身是排球強校、希望大家都去春高應援的意思。
這期間,排球部的訓練好像隻會休息12月31日和1月1日兩天,天皇紀念日、平安夜、聖誕節都是照常登校的。所以飯綱會在聖誕節當天經過市來家也是順路。
本來市來是不打算去觀賽的。因為飯綱說過,這是三年級的最後舞台,除非有意外情況發生,他是絕對不可能上場的。當然,飯綱也不希望意外發生。
但星乃非常熱衷於應援活動。
長笛作為木管樂器,不如銅管樂器音色明亮、音域廣、富有穿透力和衝擊力,如果吹奏樂部的銅管樂手不足,很難組成合適的應援隊。這情況說的就是井闥山吹奏樂部。
放棄了在全國級彆的體育賽事以長笛手的身份出場後,星乃又瞄準了拉拉隊的位置。
大冬天的,穿著無袖上衣和短裙、在攝像機麵前露大腿……市來光是想想就打了個寒顫。冰室和花染也對此敬謝不敏。
星乃試圖勸誘:“想想啊,笑容燦爛、蹦蹦跳跳、活力四射的女孩子跳著應援舞,你喜歡的男孩子絕對會心動的。”
有點心動但保持理智的冰室:“和我不搭,還是算了。你不如喊市來和你一起。”
花染:“你以為看的是性格元氣明媚開朗嗎?看的是胸和腿啊。管他們男的去死。”
市來附議:“花染說的對。”
“啊不管——!反正你們得有個人陪我去看比賽!這個假期不回老家我一個人在東京要無聊死了!”
磨了這麼多天,最後這個“有個人”還是落到了市來頭上。
回憶起事情的始末,市來一華關上信箱門。
首先,先要發郵件告訴飯綱她有好好收到明信片……
這麼想著,第六感卻傳來了被人注視的感覺。
市來一華轉頭看去,如鬼魅般消失了小半年的身影突然又出現在家門口附近。
臉上掛的笑容和暑假前一模一樣。
“喲,市來親。”
Ichiki。
和“市妞(ichi)”相比就多了一個音節。
怎麼從他嘴裡說出來就這麼惡心呢?
市來一華臉上的所有表情消失了,如果有在學校認識她的人見到這一幕一定會直呼陌生:“…匠直人。”
來人帶笑的聲線在市來聽來沒有被人稱讚的清爽,而是沾上了黏膩的惡意:“前輩都不叫了嗎?好傷心。”
*
2011年1月5日,東京體育館。
“為為為什麼拉直了?!”
星乃震驚地指著麵前的栗發女生。
染色不是重點,重點是!順滑!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