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鄧硯塵身著白色的裡衣仰麵躺在床榻上。
他右側腰間流淌的血已經止住了,府中丫鬟站在一旁用熱水洗著沾著血跡的帕子,沒兩下,瓷盆裡的水染得鮮紅。
許明舒坐在屏風後麵,盯著那盆水有些煩躁地等待著。
良久後,沁竹帶著幾個丫鬟從裡麵走出來,道: “姑娘,小鄧公子的傷都處理好了。”許明舒點點頭,房內的人得到她的指令依次有序地退了出去。她站起身,繞到屏風後麵,見鄧硯塵正坐在榻上望著自己的雙手出神。
"在想什麼?"
鄧硯塵抬頭看她,神情茫然道: “方才那個人出手速度太快,快到我甚至看不清動作。”
許明舒在他身旁的椅子上落座,將一旁放著的藥膏拿過來,用指尖輕輕挑了一點,小心翼翼地塗在他指間被槍身磨紅的地方。
“他自幼師從鐘老將軍,在刀法上有很深的造詣,你打不過他也在情理之中。”
鄧硯塵皺眉,思索了下她口中的這位鐘老將軍的名字,猶豫道:“可是那位曾教導過皇帝的鐘老將軍,他不是早就退隱了嗎?"
"沒錯,”許明舒點點頭,繼續道: “傳言說鐘老將軍退隱後在亂葬崗救下一名奄奄一息的小兒,帶回山裡悉心照顧,而後更是收他為徒,將獨門刀法傳給了他。"
鄧硯塵看著眼前頗為認真為他塗藥的小姑娘,壓抑著心中的躁動,沉聲問道: “你認識他,所以今日是你帶他過來的?”
見許明舒沒有否認,他眼中的眸光閃爍了下,像是想要確認些什麼,又問道:“他剛一過來,便開門見山尋我們幾個親衛過招,這也是你的意思,你是想…是想要他今後代替我們,或者說是我的位置?"
聞言,許明舒手上的動作一頓。
她抬起頭對上了鄧硯塵那雙明亮的眼睛,她在他眼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許明舒突然笑出聲,她拍了一下鄧硯塵的肩道: “你不會覺得我請來一個高手就是為了把你們比下去趕走吧?想什麼呢,我是想告訴你們,也提醒爹爹,山外有人,人外還有人。"
她拿帕子仔細地淨著手,低聲細語道: “鐘老將軍的刀法一流,他帶出來的徒弟自然不會是等閒之輩,這樣的人若是能為爹爹所用,總不會是一件
壞事。"
鄧硯塵低頭攏了攏衣袖,沒有說話。
許明舒看不見他的神色,卻不知怎麼的覺得他今日好像有點不開心,猜想或許是因為同裴譽過招落敗,正想著怎麼安慰他一二時,恍惚間看到他脖頸上隱隱約約浮現一抹紅,像是戴著什麼東西。
尚未等她開口問,她聽見他道: “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許明舒將當日的情形說與他聽,鄧硯塵沉思了良久後,道: “此人出身江湖,興許難以說服他為
侯爺所用。"
"這你放心,”許明舒擺擺手,胸有成竹道: “他既然今日能過來,便說明還是願意投靠靖安侯府的,更何況今日爹爹也在,想來必然會同他好生聊上一番。"
鄧硯塵低下眼睫,再次陷入沉默。
他看著同平時一樣,麵色依舊淡淡的,不知是不是有傷在身的緣故,臉色有些蒼白。
今日一直都是許明舒在滔滔不絕地講話,他要麼是應和一聲,要麼是問一些古怪的問題,搞的許明舒有些摸不清他在想著什麼。
她抿了抿唇,柔聲道: “敗給裴譽那種高手不是一件怪事,就像爹爹從前說過的那樣,經曆過得每一場敗仗日後都是人生路上的寶貴經驗。"
“更何況,”許明舒從桌案上擺放的盤子裡拿起一顆蜜餞,遞到鄧硯塵嘴邊,道: “更何況,裴譽也誇你天資過人,戰勝他也隻是需要時間而已。"
鄧硯塵接過蜜餞放進自己嘴裡,沒他想象的那般甜膩,他慢條斯理地嚼著,尋著許明舒的目光望過去,已然明白她的用意。
許明舒笑了笑,隨即拍了下他身後的軟枕,叫他靠在那裡,彆牽扯到腹部的傷。鄧硯塵十分聽話地朝後麵靠著,規矩地將雙手放好,看起來一副又乖又安靜的模樣。許明舒感到有些好笑,俯身上前替他掖了下被角。
小姑娘俏麗的臉上洋溢著的笑容,逐漸朝他靠近,無須他刻意便能聞得到她發間淡淡的花香。
他能感受得到她近在咫尺的氣息,鄧硯塵渾身僵硬,方才在緊張的比試中好不容易平複的心臟再次劇烈跳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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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手搭在自己的脈搏上,按住心中的驚濤駭浪,在許明舒坐回椅子上時開口道: “明舒。”“嗯?”許明舒俯身,以為他不舒服, "怎麼了?"
鄧硯塵吸了一口氣,緩聲道: "有件事我還沒同你說。"
"什麼事?"
“過幾日我打算離開京城一趟。”
“又要走嗎?"許明舒微愣, "不是說陛下允許過了年在隨軍返程的嗎?”鄧硯塵點點頭,神色顯得有些落寞。
“我這次跟隨侯爺回京,是想借此機會回一下我的家鄉。”
許明舒雙手托腮,兩輩子,自打鄧硯塵來京中還是第一次聽他說起要回家。
他出生在蘇州,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也是幼時許明舒吵著鬨著想要靖安侯帶著她去看花的地方。
隻是,他父母早就過世,在那邊並沒有旁的親屬,她不知道此番他急著回去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