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2 / 2)

明月彆枝 顧沉知 6932 字 10個月前

沈凜望著她,猶豫良久,又道: “太子已經開始派人過去秘密調查遂城縣,哪裡如今形勢複雜,不宜久留。你若是能聯係上他,叫他快些回京。"

話音未落,沈凜皺眉又迅速補充了一句, "彆說是我說的。"許明舒點點頭,隨口問道: “姑姑可知道太子殿下派了誰過去?”沈凜道: "七皇子,蕭珩。"

鄧硯塵同盛懷到達遂城縣後不久,便遇上了雨天。大雨晝夜下個不停,他們尋了一家客棧安置了幾日後,終於等到天氣晴朗,烏雲散儘。

他一早醒來,想去曾經他的家那個老房子處看一看,便獨自一人牽了馬,尋著記憶中的方向趕了過去。

約莫到達差不多的位置時,鄧硯塵將馬拴在一旁的柳樹上。

麵前的場景同他記憶中的模樣大不相同,他站在山坡上朝下望時,甚至覺得此處異常荒涼不像是還能有人居住的地方。

曾經那些充滿煙火氣息,一個挨著一個的茅草房都已經破敗不堪,像是許久都未曾有人靠近。

鄧硯塵走下山坡,經過蜿蜿蜒蜒的小路,尋到了自己曾經住過的茅草房。

房前的木門年久失修,晃蕩著似乎碰一下就會掉落。

院子內滿是掉落的樹枝樹葉,破舊的窗戶上蜘蛛網交雜。

他站在原地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放棄了走進去看看的念頭。

小時候那些常常欺負他的小朋友曾經也居住在這裡,隻是不知道現下他們搬去了哪裡,成長成為什麼樣的人。

這片

曾經熱鬨的地界現已經荒無人煙,靜得連落葉聲都聽得清。鄧硯塵有些失望,正欲沿路返回時,恍惚間好像突然聽到有人說話聲。他尋著方位走了過去,那聲音越來越清晰,像是在念著什麼詩詞。湊得近了,鄧硯塵看見末尾一家院子裡還住著一個耄耋之年的老人。

老人衣衫襤褸,坐在石凳上撿著地下掉落的花,口中反複念叨著: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鄧硯塵小心推開木門朝裡麵走了進去,見老人門前生著一棵山茶花樹。彼時已至大暑,早就不是過了山茶花開放的季節。

山茶花不似尋常花,衰敗枯萎時花朵是一瓣一瓣凋零,而它則是在開得最絢爛時,整朵從樹枝上墜落猶如壯士斷頭一般,美得決絕。

老人坐在樹下,撿著仔細地一朵一朵的山茶花,用手帕擦乾淨上麵的泥土後,裝進身後的竹籃裡。

他似乎是精神已經不太好了,鄧硯塵站在他身前許久,他都不曾抬頭看。嘴中仍舊反複念著那幾句話,一刻都不曾停歇。

鄧硯塵蹲在他身前,輕聲問道: "老伯伯,你撿這些花是做什麼的?"

似乎是聽見有人講話,老人渾濁的雙眼有了波瀾,他手中的動作停頓了許久後,緩慢道: “送人,我在等我的愛人回來。"

鄧硯塵側首朝他屋裡看了一眼,又道: “您的愛人是出門了嗎?”老人緩慢地搖了搖頭, "她嫁去了彆的地方。"

聞言,鄧硯塵一驚,察覺到自己好像是問了不該問的話,正猶豫著怎麼找補時,又聽見老人道,"但她依舊是我的愛人。"

鄧硯塵想了想,覺得這話也沒錯,他鼓起勇氣試探著追問老人的故事。

老人放下手中的花,一雙飽經風霜的眼望向深邃的蒼穹,回憶道: “我與我的愛人曾是訂過娃娃親的青梅竹馬,我們一同長大,感情和睦。隻可惜我年輕時執著於功名,卻連著三次榜上無名,誤她十年青春年華,自覺愧對於她,遂同她解除了婚約。"

鄧硯塵心中一沉,又聽見他說道,

“我當時年少無知,隻覺得立業大於成家,她離開了我不必受奔波貧困之苦,如今年過古稀方知世間一切功名利祿,都比不過愛人溫暖的手。"

講到這裡,老人

方才清明的眼神再次變得混沌,意識也逐漸不清晰起來。

鄧硯塵接連同他講了好幾句話,他都好似聽不進去那般,依舊重複著撿起地上的山茶花,嘴中還是念叨著方才那兩句話,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無奈,鄧硯塵站起身同老人告彆。

他將自己身上的錢袋放在老人身後的竹籃子裡,正欲轉身離開時,又聽見老人道: “年輕人,有想做的事就放心大膽的去做,不要像我一般在悔恨中度過一生。"

鄧硯塵扭頭看他,卻見老人還是保持著方才的那副神情,就仿佛剛才說話的人並不是他。

一陣風從遠處的山坡上吹下來,門前的山茶花樹隨風晃動了幾下,啪得一聲,一朵火紅的山茶花墜在鄧硯塵腳下。

他彎腰,將那朵花撿起來,拂去上麵沾著的泥土看了許久後方才小心翼翼地揣入自己懷中,邁步離開了這裡。

當天夜裡,鄧硯塵仰麵躺在客棧的硬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他宿著的地方位於頂樓,透過敞開的窗可以清晰地看到夜空裡的月亮。

白日裡撿到的那朵山茶花被他捏在指尖,隱隱約約間還能聞得到淡淡的花香,就像那個姑娘曾經靠近他一樣。

老人的話在他腦海中一遍又一遍重複著,他沉思了許久,最終從床榻上起身走到窗邊。深邃的蒼穹上萬裡無雲,無邊的黑夜襯托著那輪月格外皎潔明亮。

他想,這樣美的月亮,他似乎並不舍得交到旁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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