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雁秋雖然搞不懂女兒為什麼揪著人家上一段婚史,沒完沒了;但她到底愛女心切,還是又找了阮小妹,跟人仔細打聽了經過。
阮小妹上回雖然沒能成功攪和的她哥離了婚,可陳大夫還是給了她三百塊錢。
而她哥竟然寧可發瘋直接辭職了,都沒想過把高中圖書館管理員的工作讓給她這個乾臨時工的妹妹。
兩廂一比較,在她心中,陳大夫簡直就是觀音菩薩再世。
連阮小妹都站在王瀟一家人這邊,苦口婆心地勸:“阿姨,要不你讓王瀟也出國吧。反正她是大學生有文化,出國還能掙大錢呢。出了國,我哥他們又沒辦法追過去。”
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沒錯,她還強調了一句,“我哥上一個老婆不就是這樣跑掉的嘛。”
哼!她損人不利己她也樂意。
阮瑞沒把她當妹妹,她眼裡也不會有這個哥。
阮瑞占不到王家的便宜她才高興呢,反正就算她娘家把王家搬空了,也不會落一分錢的好處到她手上。
王瀟心道,戲肉來了,趕緊追著問:“你之前那個嫂嫂是怎麼回事兒啊,他倆怎麼離的婚?”
阮小妹自覺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這是說,既然阮瑞前一個老婆條件那麼好,他怎麼還可能同意離婚啊。
王瀟這是想有樣學樣呢。
“嗐,就是出國唄。”阮小妹這回又收了一個電飯鍋——鋼鐵廠發的福利,所以知無不言言無不儘,“我哥那個前任老丈人兩口子先出的國,就沒回來。然後那個女的跑到大使館去了,一幫人一塊兒再出的國。”
王瀟一個字眼都不肯放過:“他們具體是什麼時候打的離婚證?”
“出國了就離了呀。”阮小妹興致勃勃,“真的,你要出國肯定能賺大錢。外國好有錢的,一個月能開成千上萬的工資。我要是上大學了,我肯定出國。”
王瀟心裡有數了,嘴上敷衍:“我知道了,謝謝你啊。”
她又拿了一盒芝麻酥糖給她,“嘗嘗吧,我出差帶回來的特產。”
阮小妹笑逐顏開,殷切地期待著:“你要在國外落穩腳跟了,給我也來個信,幫我介紹個工作呀。”
待打發走了阮小妹,王瀟興奮地攬住了陳大夫的胳膊:“成了,這婚肯定要撤銷掉,無效。”
陳雁秋還滿頭霧水呢,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她警告女兒:“你可不許出國。你瞎跑出去乾啥?你跟他們不一樣,你是堂堂正正的國家乾部。”
王瀟也沒興趣出國去刷盤子呀,掙錢的機會遍地都是,她乾嘛非得漂洋過海當二等公民呢。
“我是說婚姻。阮瑞跟他前妻根本沒離婚,他再結婚就是重婚!”
啊,還有這事?
當然有了。
去年那場風波鬨得沸沸揚揚,當時各種亂七八糟。
作為重要的運動分子,阮瑞和他前妻哪兒來的時間專門跑趟民政局去領離婚證?
事實上當時他們信心十足,一心認定他們能獲得這場運動的勝利。
最後發現情況不妙了,提前聽到風聲的人才想辦法找後路趕緊逃之夭夭。
這個過程中,他倆根本不可能離婚。
因為走不開。
因為他倆也害怕一旦有大動作,會引起旁人的警覺,對他倆不好。
所以,從頭到尾他倆都沒辦離婚手續,隻是他的白月光前妻出國,婚姻事實破滅而已。
陳大夫聽了這一通分析,氣得咬牙切齒,把城南高中都給恨上了:“他們怎麼能開這種介紹信?他們也太不負責任了!”
但凡他們工作認真,查出來阮瑞還沒離婚,不開這封介紹信,那她女兒根本不用結這個婚。
“好了好了。”王瀟趕緊攔住陳大夫。
這人實在太容易被轉移注意力了。
他們現在要對付的人是阮瑞。再把旁人拉進局裡,是生怕自己的敵人不夠強大嗎?
再說,現在全國又沒聯網,戶籍管理製度本身就存在很多漏洞。人家一個普普通通的地方高中上哪兒去調查職工到底有沒有離婚啊。
陳雁秋不痛快:“那民政的也能瞎給人發結婚證。不行,得讓他們把婚姻給撤銷了。”
王瀟又趕緊拉住人,陳大夫怎麼聽風就是雨啊。
“咱們得有證據,沒證據法院也不可能說婚姻無效。”
證據要去哪裡找?
去京城啊。
當初阮瑞和他的白月光是在京城辦的結婚手續。他們的婚姻關係,隻有京城那邊才知道情況。
陳雁秋二話不說:“媽跟你一塊去,咱們趕緊把這事給解決了。”
王鐵軍同誌也積極讚成,還特地去廠裡請假了。
然而廠裡不批。
為啥?
這不十二月份的嘛,年底是各級領導下來檢查調研慰問一線工人的關鍵時期。作為鋼鐵廠屈指可數的八級工,王鐵軍同誌是妥妥的門麵擔當,時刻準備著接受領導接見的,哪裡能離開工廠。
如此一來,王鐵軍不放心老婆女兒單獨出遠門了。
現在他們是在嚴厲打擊路匪路霸,可其他地方沒這項行動啊。而且現在扒火車搶劫的越來越囂張,還有乘務員被從車窗直接拉下去的,甚至好多站台火車都不敢停。
他老婆女兒兩個女同誌到時候著了道可怎麼辦?
唐一成主動請纓:“叔叔,我一塊去吧。那個,我跟我們肥皂廠說,我和王工去京城是為了拓展業務。”
他聯係方洲市想搞招商會,進展的很不順利。
人家市政府領導完全不感興趣,三兩句話就把他打發走了。
最後他跑了一趟,也隻是去方洲的賓館說了一次性牙膏牙刷和特產的事兒,順便留下金寧大飯店的電話號碼,說如果哪個縣想去搞招商會,可以打電話過去谘詢。
接著他就灰溜溜地回到省城,等王瀟下一步的安排。
現在,她要去京城,他自然也得跟上。
王瀟不願意再耽誤時間,痛快點頭答應:“行吧,咱們先斬後奏。廠裡不報銷車票也沒關係,我付賬。”
陳大夫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有幾個錢啊,媽掏錢。”
還真得陳大夫出麵。
不是錢不錢的事兒,王瀟早就是萬元戶了,不缺車票錢。
而是這時代買臥鋪需要單位開介紹信。
說到這個介紹信啊,王瀟當真不明白,除了既得利益者,還有誰會昧著良心說計劃經濟時代人人公平。
公平個鬼呀。
哪怕是改革開放都12年了,距離21世紀不到10個年頭,這個時代的等級供應體製依然極其普遍。
從方方麵麵告訴你,人分三六九等。
比如說軟臥車票吧,單位開介紹信,而且坐車的人還得是地師級/高級職稱以上(含)方可購買。
其餘的,不管你身體情況如何,到底有多需要,老老實實地買硬座去吧。
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時代又沒實名製乘車,隻要有關係,想搗騰出來軟臥也不是沒辦法。
陳大夫拿鋼鐵廠的高級工程師的名義買了軟臥票,三個人都睡上了臥鋪。
必須得這樣啊。
1990年的火車真的很慢,他們得在火車上待一天一夜才能抵達京城。
這寶貴的時間,王瀟當然不能浪費掉。
她拿出了筆記本和各個縣的資料,開始對照著幫人寫文案。
招商會雖然是草台班子,但必須得打響了。
考慮到港商台商平常寫的都是繁體字,有可能不認識某些簡體字,而王瀟自己本人也不會寫繁體字,她還寫了簡單的英文介紹。
唐一成伸頭看了一眼,頓時渾身不自在。
他就沒看過比王瀟更努力的女同誌。
不,準確點講,連比她更上進的男同誌,他也沒見過幾個。
更讓唐一成驚歎的是,陳大夫也沒像他認知中的中年婦女一樣,一上火車要麼就是到處找人啦呱,要麼就是捧著一包瓜子不停地哢嚓哢嚓,或者拉著他說閒話;而是拿出了一本針灸書,在晃蕩的車廂裡認真地看,不時手還比劃兩下。
陳雁秋當然不可能浪費寶貴的時間了。
現在廠裡日子不好過,也牽在三角債裡,領導都說想辦法儘可能節省開支。
到了他們廠醫務室,其他的錢能省,藥不能省啊,藥又不是他們自己生產的。況且現在天寒地凍,慢性病發出的乾部工人一堆,哪個不得上藥。
她這個老醫生想來想去,決定求助赤腳醫生的法寶,給病人紮針灸。
彆說,效果還不錯,省錢不多了。
現在趁著去京城火車上的時間,她要多學點針灸方麵的知識。
唐一成實在無事可做,隻能暗自下定決心。下回他也要準備本書,不然學渣混在學霸堆裡,實在過於格格不入。
火車開了一天一夜,停在京城時剛好是上午九點。
三人在車上匆匆吃過了一頓麵包配牛奶當早飯,然後連旅館都顧不上找,直接跑去跟陳大夫的熟人碰頭了。
沒錯,作為一位醫生,哪怕隻是廠醫,陳雁秋女士的人脈也相當驚人。
她在京城公安局竟然還有熟人。
這位老公安當初到省城出差的時候老寒腿犯了,腫的一塌糊塗,連路都走不了。
是陳大夫給他紮了銀針泡了藥湯,他才緩過來的。
王瀟回想起陳大夫在火車上還在看針灸書臨陣磨槍,嚴重懷疑她能治好人家老公安的老寒腿,也是時也運也。
不管怎樣,人家念這份人情。
陳雁秋女士隔了好幾年打電話過去,求人家幫忙,人家二話不說,甚至還特地跟同事換了班,專門在單位等他們。
待陳雁秋把阮瑞的個人身份信息交給他,老公安找到戶籍科的同事,他們一通翻查,很快就給出了定論。
真叫王瀟給猜對了,起碼截止到去年九月份,阮瑞戶口調離京城時,他仍然是已婚狀態。
他跟他那位所謂的前期馮玉潔根本沒離婚。
而馮玉潔本人,雖然跑了,但她並沒有被通緝,理論角度上來講,她不算犯罪分子。
公安還給他們做了普法教育。哪怕人家真犯罪了,沒打離婚證,沒辦離婚手續,那他倆還是合法夫妻。
聽說阮瑞在外省偽裝未婚欺騙女青年,派出所特彆痛快地開了證明,又強調:“這是犯了重婚罪,要坐牢的。”
陳雁秋大喜過望:“還能坐牢啊?”
雖然她罵過無數次,詛咒阮瑞千刀萬剮。但說實在的,古往今來,男的有兩個老婆的,有幾個付出代價了?
農村留個老婆給他生兒育女撫養老人,城裡再養個嬌妻的,她都知道好幾個。
“當然要坐牢。法律規定了,重婚的最多能判兩年呢。”
陳大夫又不滿意了,撇撇嘴巴:“才兩年啊。流氓罪都能槍斃的,他這種難道不是更流氓嗎?吃槍子兒都應該。”
那公安可解釋不了,人家又不負責立法。
好在兩年就兩年吧。騙婚重婚的婚姻都是違法的,能夠直接被判彆無效。
王瀟看陳雁秋鄭重其事地將那紙證明放進包裡,跟著鬆了口氣,笑容滿麵地提議:“媽,難得來一回京城,我們出去逛逛吧。”
逛哪兒?逛京城的四合院嗎?
彆想啦。
雖然王瀟也想逛四合院,哪怕現在買不起,過過眼癮也好。
可惜的是1990年的京城,連個房產中介都沒有。
她想看房的話,首先得去茶館之類的地方找房蟲子,提出自己的要求,讓人家幫忙留意。等人家有消息了,她再過去看。
而且這個時代的房蟲子,也大部分都是兼職,隻能利用業餘時間乾中介的活。天知道他們尋摸合適的房子要花多長時間。
她一個外地人,又怎麼可能一直在京城等下去。
這裡又不是她的大本營。
所以她沒打算看房,她現在要看的是秀水街。
對,就是大名鼎鼎,誕生的無數倒爺神話的秀水街。,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