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雁秋身為老母親的自尊心瞬間上線:“哪個講這個。我是說,這麼多貨,他們坐飛機怎麼帶的走?”
好家夥,上回那個肥皂山她看了,總覺得能壓垮一架飛機。
“托運,飛機也能托運。”
“那得多少錢啊。”陳大夫替人心痛,“這針頭線腦的才值幾個錢?”
王瀟哭笑不得:“你以為呢?五萬塊的肥皂和牙膏牙刷到了莫斯科,起碼能翻五六倍的價格,很掙錢的。不然他們怎麼舍得讓人坐飛機往返?這回他們要的皮夾克、羽絨服、牛仔褲、旅遊鞋這些,再翻手,七八倍的利潤是最基本的。”
陳大夫真被嚇到了:“這……這麼多啊?”
“當然了。”王瀟一本正經,“你沒老毛子說啊,他們搞倒賣的,一早上掙五萬盧布是正常狀態。好了,媽,我得走了,不然真來不及了。”
她接到人,驗了人家帶來的貨之後,得趕緊一邊安排自己這邊的貨物托運,一邊招待客人遊玩,玩兩天後再把人送上火車,遲一點也不行。因為莫斯科往京城的航班五天一個班次,他們得趕飛機回去。
陳雁秋不放心,愣是追著女兒到門口:“那阮家……就這樣了?”
王瀟點頭,覺得陳大夫問的有點奇怪:“就這樣啊,還能怎樣,婚姻都撤銷了。”
婚姻是阮瑞套在原主身上的枷鎖,打破這個枷鎖就OK了。
其餘種種,無須在意。
就好像人永遠不用畫地為牢。
這回蘇聯客人帶過來的除了夜視儀、照相機和望遠鏡外,還有不少手表。不過因為行程太緊,這波客人沒能充當模特兒,隻是匆匆親自送貨去了趟人民商場,用他們都高鼻梁深輪廓證明了這些是正宗的蘇聯貨之後,便撤退了。
他們還想在省城逛一逛,他們還要跟著王瀟去友誼商店掃貨。
這回友誼商店把王瀟當成大客戶,對她可熱情了,把所有的俏貨都拿出來給她挑。
由於王瀟十分豪氣好講話,最後營業員偷偷跟她講,其實文物商店的東西更多。用外彙券的話,在文化商店能買到更豐富的古董。
王瀟能說什麼呢?她都已經開票交了錢了,所有的外彙券全花光了。隻能等下次了。
嘿嘿,這種真不花錢的撿漏,感覺好爽啊。
第二次買賣真心要比第一次輕鬆多了。
夜視儀這些光學儀器也不需要模特展示,發燒友們自行跑來,櫃台的貨賣的快得很。
尤其是照相機啊,擺在玻璃櫃台裡,營業員跑得腳不歇。
為啥?洋貨光環閃耀還便宜,才300塊錢一架,跟國產的差不多,又不用等貨。早就想買的人見了當然得趕緊買。
王瀟不懂相機,可她知道這批貨的大家互相抵的價格,一台相機相當於60塊賣給她的,這還加了人家從莫斯科弄過來的成本。在他們國內,大約也就值三四十塊人民幣而已。
很正常。
她300塊一件的羽絨服跑到莫斯科,人家能賣3000盧布。
就各種離譜吧。
這一趟生意來去匆匆,周期壓縮了差不多一半,王瀟分到手的錢反而漲到了22萬。
為啥?因為軍大衣比光學儀器占空間多了,蘇聯人這回帶過來的貨較上回更多唄。
時代的風口啊,王瀟自覺自己這隻豬都能上天了。
向東痛並快樂著,他這幾天賣衣服掙的可遠遠比不上賣蘇聯的相機、望遠鏡這些。照這麼下來,他感覺自己都得轉行了哦。
“抓緊哎。”小老板攛掇王瀟,“趁著年前再做一筆,過個肥年。”
唐一成在旁邊算時間,十分嚴謹:“來不及,飛機5天一班,他們再快也趕不上。到了京城還要坐火車上咱們這裡提貨,年前怎麼也趕不上。”
向東急了:“乾嘛要等他們過來?咱們把貨拖過去不行嗎?在京城交接,他們當天就回去,不用等下一班飛機。”
哎喲,這回連王瀟都震驚了。
這年頭能做出來還沒背景的個體戶,果然憑借的都是滿腔膽量啊。
對方的貨都沒瞧見,就敢自己這邊先發貨,好有勇氣哦。
唐一成可不敢冒這個險:“要是他們的貨不好,不能要。我們這邊的貨到了京城怎麼辦?”
“再托運回頭好了。”向東不以為然,“最多不過幾千塊的托運費嘛。時間就是金錢,省下時間能掙更多的錢。”
唐一成沉默不語。
嗬嗬,幾千塊的托運費!那趕得上他在肥皂廠好幾年的工資了。
當然,這回他也拿到了提成,依舊是兩個點。羽絨服廠、服裝廠和鞋廠給的,加在一起有一千二呢,搞得他看到錢眼睛都疼。
心虛。
看王瀟心動,他咬咬牙決定入夥:“那個,托運費算我一個,沒做成的話,我出兩千二。”
向東跟著拱火:“剩下的我全包了,成不?乾啦,王工,趕緊搞起來,又不是搞不起來的事。”
王瀟趕緊喊停:“行行行,我回家跟我媽說說看。”
“這有啥好講的啊。”向東十來歲就跟著大人走南闖北,自己做主慣了,完全不理解王瀟為啥還得事事跟家長報備,“你又不是沒做過中人。”
王瀟瞪眼睛:“我不跟我媽講,你給我買臥鋪票啊?”
向東識相地閉嘴了。
他不能,他有錢也不能。
哪怕他樂意掏大價錢買黃牛票,也未必能買得到。
狗日的,太不公平了。
有錢還是二等公民。
王瀟可不理會他的哀怨腹誹,直接往家跑。
跟唐一成分開的時候,她突然間想起來一件事:“給你弄間房子吧。”
招商會並非持續不斷地開,唐一成也不好老住在金寧大飯店的辦公室。還是得有個窩暫住才方便。
唐一成愣了下,本能地拒絕:“我家又不在省城。”
他隻是暫時在省城出差而已,等肥皂廠的銷售走上正軌……不對,其實現在廠裡的銷售情況已經看好了,他眼下留在省城好像也沒怎麼做賣肥皂的事。
更多的時候,他都是在給王瀟跑腿,跟在她身後當掮客。
這個認知讓唐一成後背的冷汗都冒出來了,他下意識地強調:“下回咱們再問問老毛子要不要肥皂吧。”
“行啊。”王瀟可有可無,反正日化品之類的,蘇聯那邊也緊缺。
她估計東歐的情況同樣差不多。
不過暫時她能力有限,手還伸不了那麼遠。
否則高低她得掙上東歐的鈔票。
王瀟哼著小曲進家門,心裡琢磨要怎樣跟陳雁秋女士開口。
直覺告訴她,其實陳女士並不希望她成天在外麵東奔西走。
但抱歉的是,除非她坐在家裡天花板掉鈔票,否則她肯定得出門掙錢。
王瀟推門而入,驚訝地發現自家爹媽竟然都在。
她這麼說可不是講陳雁秋女士和王鐵軍同誌是遊神,成天不著家啊。而是到年底了,鋼鐵廠忙,兩人動不動夜班白班的倒,經常家裡隻能看到一個人,或者都不在。
陳雁秋正跟丈夫抱怨:“這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我問了工會,今年的年貨真是提不上嘴,走親戚都不夠。”
鋼鐵廠既往以待遇好福利高而著稱,每年的年貨不僅自家能從年前吃到年後,親戚家也沒少沾光。
今年真不行,工會準備的還不到往年的一半。
“行了,你知足吧。”王鐵軍想得開,“你也不看多少廠連工資都開不出來了。電視報紙上天天講,三角債你又不是不曉得。咱們廠有好幾千萬的債收不回來呢。”
當時,與其同時,鋼鐵廠也欠了幾千萬的外債。不然也沾不上三角債的邊。
王瀟上經濟課程時聽過三角債的概念,簡單點講就是“你欠我,我欠他”,但實際表現形式非常複雜,是多角債乃至循環債。
一條債務鏈條上連帶上幾十個債務關係稀疏平常,跨行業跨地區跨形式,用一團亂麻來形容,半點都不為過。
所以三角債的清理才要人老命啊。
王鐵軍看到女兒進門,像找到了救星,趕緊強調:“行了,咱們瀟瀟現在能耐,認識的人多。要是有什麼缺的年貨,讓瀟瀟找找人幫忙買就是了,又不是廠裡不發工資了。”
“哼!過節費我看廠裡還能發幾個錢。”
王瀟摸了摸耳朵,突然間冒出個主意,先開口問王鐵軍:“爸,你要是幫廠裡討個幾百萬回來,廠裡能給你什麼獎勵?能升個車間主任不?”
王鐵軍嚇了一跳,幾百萬?乖乖,換成鈔票能砸死他了。
王瀟追問:“爸,你先彆管幾百萬。我就問有沒有好處?能升官不?”
王鐵軍又下意識地拒絕:“你爸我就不是當官的料,我當什麼官啊,我是八級工。”
“彆扯沒用的。”王瀟不耐煩了。
當然要當官了。
等到國企破產下崗,能有好前程的基本都是領導乾部,級彆越高,前途越光明。
陳雁秋是家裡管錢的人,對這些要比丈夫更敏感,還罵了聲:“瀟瀟問你你就好好回答。找領導去,現在廠裡不成立了討債小組嘛,咱們要是能討幾百萬回來,難道還換不了一個中層乾部?”
王鐵軍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答應去找領導。
“彆磨嘰,就今天。”王瀟進屋拿了兩瓶本省產的好酒和好煙,這是她搞招商會,人家送她的見麵禮;塞給老王同誌,“把廠裡的債務關係網拿過來。”
王鐵軍看女兒現在就要推他出門,嚇得趕緊抓緊門框:“不是,瀟瀟,你好歹得跟你爸我兜個底啊,我跑過去,領導問我怎麼討債,我一句話講不出來不是鬨笑話嗎?”
“我跟你一塊兒過去啊。”王瀟認真道,“隻要領導肯鬆口,那這個貢獻咱們家給廠裡做定了。”
三角債最簡單的解決辦法是將積壓的產品賣出去,錢到手了,後麵才好流通。
她要債務關係網乾什麼?找京津翼地區的廠家,選擇合適的民間貿易對象跟蘇聯人交易,弄出錢來,最後留回鋼鐵廠。
反正東西都是那些東西,從本省調貨還得麻煩火車托運,如果就近在京城解決了問題,不是更方便嘛。
至於堅持問鋼鐵廠給王鐵軍同誌弄個官當當。
嗐,捎帶手慣了。
沒足夠的好處,她乾嘛主動伸手摻和廠裡的三角債。
她不給家裡撈點實惠,鋼鐵廠領導都不敢相信她能這麼好心!,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