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應該如此。
他怎麼能說她的外人呢?
他明明與她最該親近了。
明明, 她幾乎做了他的妻子,怎麼可能是外人?
對於他們來說,他們本該是最親近的人, 是最應該同仇敵愾的人。
如果是從前他有什麼不平的時候,他的表妹不總是喜歡溫柔細語地給他開解, 與他一同想辦法的麼?
可為什麼如今……
“表妹, 表妹你說什麼?”
“我說,我與陛下本就沒有關係。更何況,我是深閨女子,清譽何其重要!陛下將服侍我數年的貼身丫鬟抬舉成嬪妃, 我的一切被陛下一個外男知道, 日後我怎麼做人?陛下此舉,不覺得惡心,可恥, 荒謬, 下作麼?!”
這世上再沒有比戚顏更不知好歹的人了。
明明是皇帝的善意, 明明眼下隻要溫柔寬慰,就能得到皇帝的心。
可她偏偏用這樣的話來傷害皇帝。
皇帝隻覺得自己被傷得鮮血淋漓。
一片關懷之心被辜負,這比魏王造成的身體上的創傷還讓他疼痛。
“你怎麼不知好歹呢?”皇帝流著眼淚大聲質問。
雷霆之怒就在麵前, 戚顏卻隻是冷笑。
“哪個要這樣無恥的好意!陛下禍害了戚家女孩兒的名聲還不夠, 還想將我置於死地不成?魏王是君子, 見不得你的魍魎,犯言直諫為我張目,你不知悔改,竟然還想要反口陷害他!”她的聲音拔高,也不在意戚太後怒聲命宮人要把自己趕出去。
幾個宮人訥訥上前,戚顏霍然看向四周。
“我與陛下說話的時候, 誰敢碰我半分!小心你們的腦袋!”
她聲音嚴厲,端肅莫名,隻站在那裡,哪怕纖細如弱柳,可依舊生出凜然不敢令人冒犯的威儀。
宮人們都站住了,不安地看著她。
“這宮裡還沒有你說話的份兒!”
見宮中的宮女竟然被戚顏的氣勢威懾,戚太後大怒。
她厲聲訓斥戚顏,可戚顏卻隻挑了挑眉梢,譏諷地看了她片刻,便垂頭看著皇帝。
皇帝依舊在呆呆地看著她,一直看著,一直看著。
“你怎麼能說魏王的好話呢?”見戚顏站在魏王這一麵,進宮就興師問罪,皇帝更委屈起來,聽不見戚太後嚴厲地命他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擺出皇帝的威儀這樣的話,隻伏在地上,用力地扯開衣領讓戚顏看自己被包紮好了的脖子,丟開那些亂七八糟的紗布,便指著脖子對戚顏說道,“他謀害朕,是亂臣賊子,大逆不道,是逆賊!朕險些死在他的手上,你怎麼卻隻為他說話!”
“陛下死了沒有?”戚顏目光落在皇帝修長的脖頸上。
養尊處優的白生生的脖子上,一個猙獰烏黑的印記,顯露出魏王那時在宮中的心情。
這一刻,哪怕知道不合時宜,可戚顏還是柔和了眉眼。
瞧見她的眉目變得溫柔起來,皇帝隻當她看見自己受傷心疼了,頓時也歡喜起來。
他就知道,他的表妹怎麼可能不心疼他呢?
哪怕戚顏說了那樣無情的話,可皇帝還是決定寬容她,因此,隻抱怨說道,“你彆擔心,朕也還好。可他殺了金環!”
柔弱的女子頸骨被扭斷的哢擦的聲音,還有那雙輕易而舉就能殺人的大手讓他每每想起就覺得瑟瑟發抖,他靈機一動,急忙對戚顏說道,“而且,他殺了你的丫鬟!這不是不把你放在眼裡?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他要拉著戚顏同仇敵愾,戚顏卻冷笑了一聲。
“金環背主,將我的私事說給外人聽,我隻感激王爺殺了她。就算沒有王爺,若是讓我瞧見她,我也要殺了她。”
見皇帝愣住了,戚顏便不耐地說道,“既然陛下總是說一家人,皇後剛剛也說家和萬事興,那可見在陛下的心裡,這件事不過是家事,是也不是?”
她看著皇帝,皇帝想要反對,可到底說不出話來。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或許是戚顏與他說了這麼許多話,她的高聲讓他心裡慌張,這樣的對話甚至讓他暫且忘記了魏王帶給他的陰影,因此,皇帝隻覺得自己竟然沒有那麼害怕了。他慢慢地又往戚顏的腳邊爬了兩下,喃喃地說道,“可表妹為什麼隻為他說話?你不是應該更心疼朕麼?”
他英俊蒼白的臉上露出幾分不滿。
如今不怎麼害怕了,他覺得自己又行了!
戚顏目光譏諷地從鐵青著臉盯著自己的戚太後,還有雙手微微顫抖的戚鸞的麵上劃過。
“陛下做了荒謬的事,傷了我的清譽,幾乎逼死我。”
“朕沒有!”
“若不是魏王出手,那陛下抬舉金環的頭一天,恐怕我就得去抹了自己的脖子。”
見皇帝詫異地看著自己,戚顏眯著眼睛看著他說道,“既然陛下口口聲聲叫我一聲表妹,那我隻問問,陛下是想看著我去死麼?”
她累了,懶得與皇帝站著糾纏,自己往一旁的椅子裡坐了,撐著僵硬的臉頰,看著皇帝急忙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追著自己坐在自己的對麵,便疲憊地說道,“我是陛下的表妹,魏王是陛下的兄長,陛下先對不住我,陛下的兄長又為了我,與陛下兄弟相爭……陛下若是要將魏王治罪,那世人的眼裡,造成魏王與陛下相爭,魏王被降罪的我成了什麼?狐狸精?紅顏禍水?陛下將我置於何地?陛下。”
她的聲音一下子柔和起來,褪去剛剛的嚴厲,變得溫和了許多。這樣的轉變讓皇帝心裡一軟,忙說道,“剛剛表妹是急了,朕也知道金環的事,是朕錯了。表妹情急之下口不擇言,朕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