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室旖旎散去, 蓬勃殺氣充盈了整個船艙。
林也奚心頭都湧起了濃烈的殺意,好像人命不是命,所有人都該死。
季燕北狀況不對。
林也奚當機立斷, 握緊他手道:“季燕北,冷靜!”
如今可是在破天劍上, 若是他發瘋,足以侵染一船人, “殺戮”不比其他,會惹得眾人自相殘殺,不留一個活口。
季燕北竟真的穩住了。
他心口的紅色咒印散發著豔麗的光芒, 愣是將那猶如實質的殺氣給收斂在屋子裡。
林也奚不至於被侵染,玉簡融納了殺戮之心, 也大幅加強了她對“殺戮”的抵抗力。
她隻覺胸口血氣翻湧, 倒不至於真做什麼。
季燕北:“是‘疾病’。”
林也奚:“……”
她哪裡還需要回答,季燕北甚至都不是問句的語氣。
林也奚試探著說道:“當時情況緊急,宋萬鶴瘋了, 我召喚你之後, 才將其斬殺, 師尊一直在後山閉關,聽到動靜後破關而出……我一見著他, 代價便響應了……”
林也奚說得隱晦,但也道出了來龍去脈。
她之所以說出來, 也是在努力暗示。
明明是召喚了“殺戮”。
為什麼會響應到“疾病”身上?
這明顯不合邏輯,那其中緣由是什麼?
玉簡不建議林也奚告訴他們是一個人這個事實。
但林也奚覺得,他們可以自己去發現。
彆人告訴的,容易質疑、否定,甚至混亂。
但自己慢慢發現, 沒準能夠順理成章地接受。
林也奚雖不清楚他們為什麼分裂了。
可一個人分成好幾份,怎麼想也不正常……
林也奚費儘心思暗示,結果是毫無意義。
顯然,正常人都聯想不到“一個人”這個可能,季燕北隻覺得:“無恥卑鄙,手段下作!”
季燕北哪會想什麼他和沈讓塵是一個人,他隻當沈讓塵用了特殊手段,搶走了本該屬於他的代價。
林也奚還想說點什麼,季燕北已經猛地抬手,血色之刃撞向牆壁,轟地一聲把兩間門屋給炸成一間門屋了。
林也奚:“……”
完了,又要打起來。
雪白牆壁轟然潰散,如同屋簷上崩落的積雪,朦朦朧朧中現出了沈讓塵的身影。
他坐在扶椅中,並未看向這邊,而是垂睫盯著手中的一個物事,也不知在想什麼。
季燕北二話不說,血氣化劍,筆直刺了過去。
沈讓塵竟一動未動,重重疊疊的衣擺覆蓋了扶手椅,他坐在那兒像一塊被雪花簇擁著的冰雕。
林也奚直覺不對勁,道:“師尊!”
按理說哪裡需要她提醒,沈讓塵能輕鬆避開季燕北這一劍。
噗呲一聲。
血色長劍刺中了沈讓塵的心口,鮮血汩汩溢出,瞬間門眼紅了雪白衣裳。
銀色發絲也沾了血跡,發尾紅豔,更襯得麵色冷凝。
沈讓塵看向季燕北道:“你說得沒錯,是我用了些手段,拿走了她的‘情|欲’。”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季燕北更瘋了,他眼底染上猩紅,蓬勃殺意凝聚成的長劍在沈讓塵的心口處轟地爆開。
鮮血翻湧而出,還有些許青紫色的霧狀物質在外溢。
林也奚懵了。
什麼情況,沈讓塵為什麼不躲?
他怎麼會說自己用了手段?
他用了什麼手段?
那時他明明試圖推開她。
反倒是她,隻當是一個人,故意勾著他……償還了代價。
季燕北掌心凝聚,又一把裹挾著磅礴“殺戮”的血色長劍出現,眼看著要刺向沈讓塵,林也奚瞬時衝了過去,擋在了沈讓塵身前。
季燕北收得極快,隻劍尖微微劃破了林也奚胸前衣襟,讓本就淩亂的衣裳更加鬆散。
林也奚哪顧得上衣服,直盯著季燕北道:“彆……”
這一幕何其眼熟。
隻是兩人錯位了。
之前在黑色柳絮環繞中,林也奚是擋在了季燕北身前,不讓沈讓塵殺他。
此時她又擋在了沈讓塵身前,不讓季燕北殺他。
林也奚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她宛若那花心大蘿卜,上演了一出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們都是我翅膀的狗血橋段。
要了命了。
但凡有個不知情的旁觀者,都會覺得她是——渣他|媽給渣開門,渣到家了!
好巧不巧的,還真有個旁觀者。
焚天大氣不敢出,直呼——厲害。
搞一個邪神就很勇了。
林女俠搞了兩個。
重點是這兩個還沒毀天滅地。
焚天的認知都被顛覆了,隻覺這世界屬實魔幻,他一個糟老頭子看得目瞪口呆。
林也奚總不能讓他們自己殺自己,隻能硬著頭皮說道:“破天劍受不住,船上還有很多弟子。”
一句話出口,季燕北神態好了些,沈讓塵的臉色越發蒼白。
林也奚頭都不敢回,隻能先對季燕北說道:“這事不怪師尊,他並未用什麼手段,而是我體質特彆,若非師尊幫忙,我當時會被反噬至死。”
她說不了實話,這倆人又壓根悟不到真相。
林也奚隻能讓體質背鍋了。
一來沈讓塵真沒做什麼,他克己守禮,若非她一味勾他,他根本不會與她親近。
二來林也奚也不敢讓沈讓塵背鍋,季燕北是真能和他魚死網破……林也奚都不去考慮任務了,不單單是為了滿船人的姓名,也是不想他出事。
林也奚從未談過戀愛,也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可她若非心儀於季燕北,便是被情|欲折磨死,也不會和沈讓塵在一起。當然,那時她隻以為沈讓塵是季燕北換了個名字。
哪成想……
該死的。
林也奚越想越恨,她一定要找到“男主”分裂的緣由。
她要打死那始作俑者!
季燕北一動不動。
沈讓塵不發一語。
林也奚隻能望向季燕北,繼續說道:“收了劍好不好?這事都是我不好。”
季燕北直勾勾看著她,黑色瞳孔下是淡淡血光,因她這句話,原本狠厲的神態瞬間門軟化,紅色從眼底蔓延至眼尾,霧氣濡濕了鴉羽似的黑睫,他咬著下唇,咬出了血痕:“……是我不好。”
他該早些過來的。
若是他早些去乾坤宗,若是他不管那麼多,林也奚就不會……不會……
說完這話,季燕北猶如那丟盔棄甲的戰敗將軍,落寞地轉身,回了旁邊的艙室。
被毀掉的牆壁無聲升起,隔絕了兩個艙室。
林也奚:“……”
她算是徹底懂了,什麼叫——手心手背都是肉。
沈讓塵悶哼一聲。
林也奚忙回頭,看向他的傷口道:“你為何不躲?”
她拿出了一堆藥劑,想要給他上藥,又想到這是源自“殺戮”,恐怕也是丹藥無用。
沈讓塵靠在椅背中,任由鮮血染紅了衣裳,本就輕薄的白衣瞬間門吸了血色,鮮紅蜿蜒自胸口流下,像一道撕裂森林的河流,決堤而去。
“本就是我錯了。”沈讓塵輕聲道。
林也奚心擰起:“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