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也奚曾見過,那是破天原本的模樣。
此時的沈讓塵,像是取了天地之初的第一抹雪,以神識化劍,周身威壓陡增,四季如春的淨土一夜入冬。
寒雪飄落,天地間瞬間暗淡。
隻餘青紫的天空和徐徐落下的白雪。
偌大的悲傷鋪天蓋地襲來,林也奚感同身受,一時間竟動彈不得。
沈讓塵重複:“放了她。”
葉染衣不再出聲,他隻這般從容不迫地看著他,像是在等待什麼。
林也奚猛地回神,道:“師尊,你聽我說……”
沈讓塵:“說什麼。”
林也奚:“我……”
沈讓塵:“他該死。”
隻這麼三個字,氣溫陡然降到了零下數十度。
天地都被凍結,唯有那一道銀芒,筆直地刺了過來。
沈讓塵要殺了葉染衣。
這一劍裹挾著滔天的怒火。
林也奚想都沒想便要衝上去擋在葉染衣身前。
然而她動不了,一動都動不了。
葉染衣定住了她。
林也奚隻覺周身血液逆流,她怔怔地望著他,想要說什麼卻發現連嘴巴都動不了。
她就像深冬中的冰雕,被徹底凍結在冰天雪地裡。
葉染衣能躲開。
他知道一切。
總不會讓沈讓塵……
噗呲一聲。
長劍刺破胸腔,鮮血翻湧而出。
葉染衣完全沒有躲的念頭,他幾乎是迎了上去,任由那柄雪色長劍,貫穿了他的心臟。
林也奚睜大了眼。
為什麼?
葉染衣為什麼……
他看著她,薄唇動了動,鮮血讓唇色豔麗,漆黑的眸子卻在渙散:“對不起……”利用了你。
他繼續說著:“我實在很想要這一個月。”
轟地一聲,天地為之震動。
葉染衣就這麼看著林也奚,滿目都是眷戀與不舍。
如同皸裂的玻璃,他的身體自下而上開始崩碎,一點點,一寸寸,像融化的雪也像熄滅的火。
林也奚終於能動了,她衝上去,哆嗦著手想要抱住他,然而入手的隻有輕飄飄的柳絮。
黑色的柳絮。
代表著混亂與無序的舊世界天道。
為什麼?
發生了什麼?
葉染衣死了,他怎麼會死了?
沈讓塵一把拉過林也奚,他低聲道:“葉染衣瘋了,這淨土有問題,你可以去‘醫院’看看,那裡……”
他話沒說完,那些黑色柳絮湧入他體內。
沈讓塵陡然僵住,一動不動了。
林也奚感覺到他身體的冰冷,猛地轉身看向他:“師尊……你……”
沈讓塵的銀發在瞬間染上了濃墨,他臉上一會兒冷漠一會兒微笑,最後隻有淡淡的哀傷,他道:“彆去醫院。”
林也奚:“師尊……”
沈讓塵捧著她的臉,珍而重之地吻了下,說道:“……彆去。”
砰地一聲。
沈讓塵像葉染衣那般,身體由下而上開始崩裂。
他本就一襲白衣,本就像是雪堆成的人,此時更像是融化了一般,連一絲痕跡都不願留下。
黑色柳絮蔓延。
它們與淨土格格不入,很快便被排擠到蒼穹之外。
林也奚心猛地提起,追著黑色柳絮而去。
季燕北……
季燕北還在外麵。
-
季燕北抱胸站在船上,死死盯著淨土。
他心煩意亂,總有種莫名的危機感。
忽然……
破天劍顫了顫。
雪白的巨船自己動了,向著那一片金燦燦飛去。
許清如和白燦燦等人察覺到了異常,紛紛走出船艙。
季燕北看向許清如,道:“沈讓塵出事了,我把你們送到淨土,記得吃下散靈丹。”
散靈丹對於修士來說是劇毒的丹藥。
一旦吃下,靈力四散,靈海崩塌,從此就是普通人了。
許清如握緊了玉瓶,問季燕北:“林也奚呢?”
季燕北:“我會去尋她。”
雪白巨船崩塌之時,所有人都被透明護盾輕輕托起。
季燕北將他們放到了淨土宗,那金燦燦的光芒並沒有排斥他們,反倒像是等待已久般,將他們接了過去。
忽地,一道黑色柳絮疾馳向著季燕北衝來。
林也奚急聲道:“季燕北……”
已經晚了,柳絮撞進了季燕北的心臟。
那一瞬,林也奚心中湧現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葉染衣在求死。
他在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