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識了施愫愫各種迷藥的效力,邵征想不服都不行。
十二條魚足夠吃過癮了,也不急了,邵征就勢坐下來,從進林子開始就忙活,他也累了。
石塊上雖沒水,坐著還是涼,幾分鐘後姨甥倆就都挨不住凍屁股了。
正要起身收拾回家,轉身間,兩人同時石化在那裡,眼裡全是恐懼。
瞧得真真兒的,一頭高壯如塔的大黑熊正懶散散地往這邊踱來。
除了邊上的幾塊石頭踏腳,河邊都是爛泥,林子裡也都是一踩一腳泥,根本跑不起來。
就算路況良好,人也根本跑不過全速奔跑的黑熊。而且一旦開跑,本來不想乾什麼的黑熊也會被刺激的一路緊追不舍。
怎麼辦?
邵征靠過來抓住她的胳膊,平時拽到不行的帶頭大哥,這會兒嗓子都帶了顫,“小姨……跑麼?”
施愫愫心一橫,冷靜下來,“呆會兒我往林子裡跑,你等黑瞎子跟過去,就沿著反方向快點跑,到林場裡喊人來。”
邵征雖還壓著嗓音,卻已帶了哭腔,“小姨,要跑一起跑,我不能丟下你。”
黑熊已接近石塊帶邊緣了,再不動作就等著兩人一起玩完吧。
“懂不懂,是讓你去搬救兵呢,繞幾圈我就上樹了,肯定能等到你叫人回來的。彆囉裡吧嗦的,一會兒滾快點兒。”
施愫愫狠力扒開他,就要迎著黑熊過去。
她從未想到冷心冷肺的自己也有舍己為人的時候,可這會兒她真做不到讓小孩兒跟著一起赴死。
卻被邵征狠命扒住,臉上全是淚,仍不改倔犟,“我要丟下你,到時你肯定又要說我是白眼狼喂不熟了,我才不要。”
施愫愫已是氣急敗壞,“你……你不知所謂,誰稀罕跟你一起死,起開!”
可邵征就是不撒手,小不點兒個子,力氣卻賊大,施愫愫還真扯不開他。
眼角掃過去,大黑熊龐大的身軀站到了放藤筐的大石塊上,去路根本堵死了。
兩邊全是爛泥塘,陷進去拔腳都困難,還跑個屁呀。
邵征顯然也明白了,放鬆了力道,施愫愫悻悻地甩開他的手,卻又被緊忙挽住,她也就愛咋咋了。
身上都開始止不住的抖,誰不怕死的,更何況是要被黑熊生吞活剝,想到呆會兒的死狀淒慘,施愫愫眼淚終於忍不住啪嗒著滴落。
邵征更緊的依到她懷裡,抽抽噎噎著,“小姨,死了以後咱們彆吵架了吧?我帶你去找我爸媽,不會讓你沒家的。”
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都蹭到了施愫愫身上,她卻再嫌棄不起來。
逃生無門,怕也沒用,哭出來後,忽然就豁出去了。
姨甥倆抱團兒,淚眼模糊中,隔著不到十米遠的距離,等著大黑熊下一步的動作。
那邊嘭地一聲,大黑熊竟一屁股蹲坐到了石塊上,鼻子嗅著,就看到了邊上的藤筐裡。
然後,他伸出大熊掌把藤筐拍倒,大肥魚散了一圈,熊頭拱過去,開始大口炫飯。
按理經了一冬,河溝裡的魚該是掉膘不肥的,可今天撈上來的卻個頂個肥胖肉厚。
隻看黑熊停不下口的樣子,味道應該也很鮮美。
姨甥倆對視,“小姨,黑熊吃飽了是不是就不稀得吃咱們了?”邵征小聲問。
“應該吧?邵征你先鬆開,咱們得讓它吃再飽點兒。”施愫愫也不確定,但她想試一下,萬一呢?
邵征疑惑著放開她,但還是緊貼著她站著。
施愫愫也顧不上了,小心地蹲下來,把旁邊裝魚的扁筐拎起來。
“小姨!”邵征馬上反應過來,驚恐中還是拉住了她,“我……我去吧?”
“它要吃我,你也跑不了,不過是前後腳的事兒,彆爭了,等著啊。”施愫愫動作粗魯的拍開他,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親近溫柔。
邵征這回沒再爭,仰頭認真的看著她,“小姨,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非拉著你來,你肯定會好好的長命百歲的,對不起!”
“沒什麼對不起,你不也沒跑留下來了麼,邵征你很好,我之前確實對你存了偏見,我也很不對。”施愫愫也承認說。
她這一上前,很可能就再沒機會了,確實該前嫌儘釋,把想說的都說了,才好做伴上路。
“沒有,你是最好的小姨,我原來是藏著壞心思了。”邵征也說了實話。
“嗯,以後好好的就行。”施愫愫用空著的手掐了下他的臉蛋,再不猶豫,捧著裝魚的扁筐邁步向前。
一步,兩步,三步……還有五六步的時候,黑熊身上臟兮兮打結的毛發都清晰可見,身上的腥臭撲鼻而來,它已察覺了施愫愫的靠近,停止了進食,半張著大嘴,熊眼牢牢地盯視著她的靠近,一副蓄勢待發的架勢。
施愫愫後背整個都汗濕了,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是麻的,再不敢向前,慢慢彎下腰,把手裡裝著六條魚的扁筐朝黑熊推過去。
黑熊低頭掃一眼後,又歪頭打量了她一會兒,然後真的伸出熊掌從扁筐裡扒了條魚過去吭哧開咬。
兩口後似還不足意,另一隻熊掌又把剛才散落沒吃完的兩條魚劃拉過來,給十條魚集中到了一起。
這樣嘴裡吃著,眼裡也能看著,它似乎美了,再沒往施愫愫這邊瞅。
施愫愫這才敢一寸寸後挪著倒退回去,看黑熊還是隻專注吃,三兩口一條魚,沒心思搭理她後,她幾個大步退回了邵征那裡。
邵征過來拉住她的手,“小姨,咱把剩那幾條魚也撈上來吧?”
當然要了,這幾條不夠,就再下餌料。
見到了絲保命的曙光,那還不得玩命地打魚給黑熊管飽了啊!
筐子沒有了也不要緊,施愫愫把脖子上的方頭巾解下來,和小邵征一人拽兩角,往河溝裡一兜,先把剩下那幾條魚網上來。
迷藥勁兒快散沒了,這次魚撲騰的厲害,有好幾條蹦出去了,最後隻兜上來五條。
五條魚一起掙紮的力氣很大,兩人差點被絆倒,怕魚跑了,乾脆把頭巾的四個角一紮,扔到石頭上讓它們先消耗下。
施愫愫在想她是先把這五條這會兒奉上去,還是再下餌多撈一些後一起送過去。
剛才的近距離接觸,她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小……姨,它……不吃了。”邵征拉著她朝那邊兒看。
隻見大黑熊直立站起來,大豆眼往這邊直直地盯過來,姨甥倆手緊攥在一起,心跳都要停了。
黑熊卻收了眼,邁著四方步去了幾步外更大更平整的一塊石頭上。
春日陽光恰好,暖融融地照下來,石塊上被曬得很乾燥,黑熊很懂,直接給自己攤倒放平曬起了太陽。
這邊姨甥倆傻眼了,這要他們如何是好啊!
看那邊黑熊吃一半就撇掉的兩條魚,那它這是吃飽了唄?
一橫心,施愫愫問:“邵征,敢不敢就這麼走?”
“小姨走,我就跟著。”邵征隻要共進退就行。
“記得,一定要倒退著走,不能在它可視範圍內跑。”施愫愫叮囑說。
“嗯,我曉得了。”邵征重重點頭,彎身把地上頭巾包著的魚背肩上,魚掙紮的力度減少了不少,可背肩上還是四處抽打著,看著就費勁兒。
“還背著魚乾什麼?”施愫愫愁死。
“黑熊要追來,咱們再給它吃呀!”邵征吃力地扛著,抽空回道。
這個可以有,施愫愫伸手把那一布巾魚給接過來自己扛上,“走!”
姨甥倆一齊邁步,側著身慢慢往外挪著,其間黑熊睜眼往這邊掃了兩眼,很快又合上眼起了神。
兩人心裡又定了些,步子也稍大稍快了些。
走到兩個藤筐邊上時,邵征也不知哪來的巨膽,飛快地蹲下去把裝滿植物根塊的藤筐就給背上了,還不忘指使施愫愫,“小姨你把魚放那個筐子裡好背一些,我覺著它不會攻擊我們了,你看它好舒服的樣子。”
望過去,還真的是,黑熊正四腳攤開仰躺著曬肚皮呢。
邵征已拎起那個空筐遞過來了,施愫愫迅速接過把肩上的魚給扔裡,再背上筐,拉著小邵征繼續倒退著離開了河溝邊,一步步走出了黑熊的視線。
等確定黑熊再看不到他們,施愫愫一聲“跑”,姨甥倆撒腿狂奔,好在他們深入的也不遠,很快就跑出了林子,前麵林場已隱隱在望。
看得到人煙的地方,黑熊肯定不會過來。
姨甥倆這才敢停下來整理一下,從背包裡拿出塑料布連魚帶頭巾一起緊緊紮好再放筐裡,不然濕乎乎的還能聞到腥味兒,遇到愛打聽的過來看,一打眼就能看出他們撈了好多魚,怎麼都是麻煩。
魚這會兒也不撲騰了,上頭又用挖來的根塊兒蓋了一層,再看不出來異樣。
至於滿身泥的狼狽樣子已經沒法挽救,剛逃出熊口的兩個也不在乎了,重新背上藤筐,兩人現在隻想快點回家。
天暖了,外麵的人就多了,從進了林場家屬區,兩人就被一路問稀奇。
都是小邵征統一回答:“去給我舅舅挖泡腳用的樹根了,林子裡化雪都是爛泥,都飛身上了。”
施彥銘的腿差不多都要好了,都當是施家父子去燕城找到了什麼好偏方。
林場裡人大多都樸實,在他們看來,中醫是中醫,偏方是偏方,兩者是沒關聯的,所以邵征這樣說還真沒誰往彆處想。
反都真心地說,那感情好,林子裡能挖到省得花錢了。
——
等施常青中午一進門,看到堂間裡對麵坐著泡著腳,手上捧著杯不知泡了什麼根須的熱水猛喝的兩個,走近看兩人腳盆裡也都是搗碎的根根塊塊兒,忙問這是整的哪一出?
這麼大的事也不敢瞞著,且施愫愫還是不放心,想問問施常青林子裡有黑熊的事要不要跟林場裡通報一下,萬一有人遇上出事了,她良心上肯定要過不去的。
於是和小邵征你一眼我一語的,把遇熊的事給他學了一遍。
施常青先是好一陣後怕,抹下臉來給兩個人好一通訓,又讓兩人保證再沒他和施彥銘陪護下,禁止再去深處的林子。
春天來了,各種植物很快就長起起來,周邊就有得是能用的,不必再往裡走了。
至於迷兔子迷野雞,她自信用現在的丸劑,在林子邊兒就能給引出來,等晚上沒人的時候作業,還更省事呢。
魚也一樣,頂多林子邊小河溝的魚小一些,小魚做好了照樣鮮美。
最最最主要的,就是她特彆惜命,危險的地方你讓她去,她也不會再去了。
所以施愫愫很配合地說知道了,往後隻在家門口這一畝三分地折騰,再不往裡走了。
小邵征有樣學樣,也老實表了態。
雖驚怕的牙根癢癢,可哪個也舍不得打,施常青正要放過。
想起問了一句大黑熊脖子上帶圈白毛不,兩人一起搖頭說是全黑的,施常青臉又青白起來。
他又給兩個人拉過來耳提麵命不知多少遍,臉色才正常起來。
實在是他也沒想到,兩個遇到的根本不是黑熊,而是大棕熊,成年後的棕熊差不多都要五百斤往上,那是一個熊掌就能拍死人的。
也不怪施常青這麼緊張了。
雖不明白純黑的熊咋成了棕熊了,兩人也不敢問,受不了施常青再發作,兩人都是一律點頭配合,才算把這事兒揭過。
知道兩個中了寒氣,施常青中午又特意煮的白菜雞蛋湯掛麵,熱燙著讓兩人吃完,就攆他們趕緊回屋在暖炕上睡一覺。
收拾桌子刷碗的活兒都是他一個人給乾了。
雖說那隻大棕熊不大可能往有人煙的地方跑,可以防萬一,下午上班後,施常青還是和林場的領導說了這事兒。
場裡也很重視,當即組織一幫人帶著□□把周邊靠近的林子都搜索了一遍,自然是一無所獲。
放心之餘,各家各戶還是都給自家的孩子緊了遍弦兒,誰要敢往深裡的林子去,抓回家揍死不帶商量。
林場的孩子們可說莫名挨了頓訓,他們本來就不帶往遠裡走,這次純粹是被施愫愫和邵征給連累了。
等下午施彥銘下班回來,在家裡一向好說話的人,頭一次發了脾氣,給兩人喊他屋裡,先是一頓狠厲批評。
之後就是全方位多角度地講女同誌和小孩獨自進山林是多麼危險的一件事,棕熊是多麼可怕不能惹的。
就算姨甥倆再誠心悔過,這樣反複的轟炸下也疲勞了。
施彥說到重點處,卻見對麵的兩個裝都裝不像,根本是左耳進右耳出的樣子。
“說說吧,你倆誰起的頭?”本來不想追究具體責任的,施彥銘覺著不問清楚,這倆是不會有深刻認識的。
施愫愫先站出來,雙手合十求寬大:“是我不好,饞魚吃了就沒想那麼多,爸都說過了,我以後肯定不敢了,哥你也放過唄。”
她真不知道施彥銘還有不弱於唐僧的嘮叨功力,認錯都不放過,這要給她念出蚊香眼了。
“舅舅,不賴小姨,是我起的頭。你就想想小姨要敢,哪會等到樹根沒了才去。”邵征也快被念暈了,不過自己的鍋不能讓小姨背,他打起精神站出來。
“嗬,你們這是又和好了,還都爭著攬錯呢?”施彥銘點著兩人,“是我之前想岔了,還真不能讓你們搞團結,你們倆一好太容易膽大妄為了……”
眼看他又要展開了大講特講,施愫愫給邵征遞了個眼神,兩人極其默契地上前,小的捂住他的嘴不讓他說了,大的拉住他的胳膊往外拽。
“哥,你的嘴功無敵,真的,為了不聽你念,我也不帶自己往東邊林子裡跑了,再聽你這麼念,我都想找塊豆腐撞了。
咱能先做飯不,新鮮的魚你不想吃麼,我有超級下飯的香辣魚菜譜,走走走!”
“確實,舅舅,對充分認識到錯誤的人你不好這麼不依不饒的。”邵征使勁兒點頭。
好歹給施彥銘架到灶間,耳根終於清淨了。
北方的魚施愫愫不大認得,經施常青和施彥銘說起,才知道大黑熊喜歡吃的魚也不是無名之輩,是陵水這邊的特產白魚。
大白魚還挺稀罕,也不是陵水哪條河裡都能見的,得是水質特彆好的河溝裡才會有。
橫山林場這邊的河溝裡鯽魚鯉魚還有一些雜魚很常見,往前還真沒聽說撈起過白魚。
尤其這樣一撈十幾條的,就是上遊的水庫裡都沒這樣事兒。
如此,應該是施愫愫自製的餌料之功了。
有施愫愫的獨家私房菜譜,施彥銘又賣力發揮,晚上的豆腐魚湯和香辣魚都無法形容的鮮美好吃。
就連阮靜秋都極其捧場,施常青喂她吃時,感覺她吞咽的比平時快不少,等她吃完一碗後,又盛了大半碗給她喂,竟也都喝了。
等收碗時,施常青很清楚地看到她眼皮縮抖了兩回,像睜眼睜不開的樣子。
施常青忙握住她手,顫聲輕喚:“靜秋?你聽到我說話麼?你睜眼看我一眼好不好,看我變沒變成糟老頭子?”
然後一道極細小微弱的哼聲入耳,似在回應著他的問話。
之後再無反應,又恢複沉沉睡夢中的樣子。
這才隔了幾天,阮靜秋就接連有了反應,饒是施常青再不敢奢望,也開始期待起來。
不過他仍是沒給施愫愫壓力,隻讓她還按著自己步驟做就行。
老實說施愫愫是有點忐忑的,她很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若阮靜秋最終還是醒不來,施常青反而會比之前受的打擊更大。
施彥銘卻很看好,他現在對施愫愫的本事深信不疑,認為她是個天才型藥理高手,阮靜秋醒來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咱們還每天樂嗬嗬過日子,哪天媽一個高興就起來了!”
“對呀,姥姥可能是沒力氣,咱們多給她吃點兒好的,多攢點力氣她就能起來了。”邵征也跟著說。
卻不想一語驚醒,施家另三人一起看過來,這孩子說的好有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