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蘭沒有給他任何承諾。
這個嗓音溫柔好聽的青年隻淡淡在他耳邊道了句:“那麼, 任務結束,萊伊。”
嗯,就是直接再見的意思。乾脆利落得不像是個這兩天一直揪著做飯這件事煩他的人。
在丟下這句話後, 耳麥那邊就已經徹底安靜了下來, 顯然是被人切斷了通訊。
萊伊於是摘下耳麥, 在指尖靈活地轉了轉後, 若有所思地低著眼瞧了會兒,隨後塞進褲兜。然後就這樣順勢單手插著兜, 行走的姿勢看起來不慌不忙,但實際上非常迅速地離開了米花大學,微低著肩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往來的人群中。
而另一邊的高樓內,某位先說了再見並切斷了通訊的青年, 反倒並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
他甚至沒有立刻拆卸架好的狙擊槍,而是繼續眯著眼睛觀察著之前盯梢的房間。
雖說萊伊有特意打開窗戶,所以沒什麼玻璃碎裂的聲音,但距離他開槍已經過去好幾分鐘了, 田中真輝的死自然也被他們發現了。
而現在, 就在田中真輝死去的這間房間,正上演著一幕荒誕喜劇。
兩個警察圍在田中真輝的屍體身邊, 神色一個比一個嚴肅緊張。一個察看著情況,另一個則打著電話。與這邊嚴肅氛圍截然相反的,是一旁戴著手銬的青年。他正哈哈大笑著,笑得前仰後合快要直不起腰,一副暢快極了的模樣。要不是還有位警察攔著他,他恐怕還想再給地上的屍體兩腳。
又是三分鐘過去後,所有警察都趕了過來,齊聚在這間房間中。而除去警察之外, 還有一位偵探,一個中學生——以及一個他的老同學。
諸伏景光通過高倍鏡看向鹿島遊。
難得距離這麼近,還碰到了。等她忙完這件事情後,就去找她見個麵吧。
唔,但不是現在。見麵之前,他還得先去洗個澡,再換身衣服。
諸伏景光隻稍微多看了一會兒,便收回視線,開始靈活且迅速地拆起狙擊槍來,塞進自己放在旁邊的貝斯包中。
然後就轉過身,一邊拽上帽子遮擋住眉眼,一邊背上藏有狙擊槍的貝斯包,腳步輕快且迅速地離開了現場——要趕在警察通過子彈行動軌跡,推測出有人在這棟高樓裡狙擊之前。
鹿島遊不知道自己的老同學也在現場,還是另一起新鮮出爐的槍殺案的凶手本人。
她正皺著眉看著田中真輝的屍體,又看了眼敞開的窗戶。
赤井秀一已經消失不見了,隻留下一具屍體。所以可想而知,田中真輝的死應該就是由組織造成的。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刑警該接觸的案件了,但囿於情報來源無法解釋,也就沒辦法跟警察說明說,便隻能保持緘默。
鹿島遊憋得挺難受的,隻好努力轉移注意力,去關注之前那起案件的凶手,也就是立原敏太郎。
對於這次案件,她還是有一些想不明白的東西,想要問問他。
立原敏太郎這時候倒是終於慢慢平複下心情,不再笑得那麼誇張了。就在這短短的一天時間裡,他的心情起伏就像是過山車一樣,過於誇張了。恨意,悔意,悲傷,狂喜——這些情緒一股腦兒地出現在他這張本該情緒寡淡的臉上。到了現在,再看見田中真輝漸漸冰冷下來的身體時,他的情緒也漸漸跟著冷卻了下來。
緊接著翻湧而上的,便是深深的疲倦。
立原敏太郎的視線仍舊落在田中真輝的屍體上,但他的大腦實際上已經慢慢放空,開始發呆了。他什麼都沒在想,因為他已經失去了思考的力氣。
直到鹿島遊走到他的麵前,擋住了他看向田中真輝的視線。
立原敏太郎這才有點回過神來,隨後遞給了她一個詢問的眼神。
“我能再問你一些問題嗎?”
立原敏太郎輕輕扯了下嘴角,似乎是想笑,但因為費勁,所以最終沒能笑出來,隻淡淡道:“嗯,你問吧。我現在也沒什麼不好說的了。”
“為什麼要選擇這種方式?選擇舞台、選擇落幕、選擇火焰——為此不惜再犧牲另一條無辜的性命?”
“……”
立原敏太郎微微一愣,像是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隨後又有點想要走神了。
為什麼呢?因為他在想,這樣一定漂亮又溫暖吧。
就像他第一次見到她時,那時候他們都還是初來乍到。她站在陽光下衝著他笑著,眼角眉梢好似都跳躍著光,漂亮得讓他不敢直視。
他緊張得差點說不出話來,心咚咚跳著,眼睛也不知道放在哪裡——真是糟糕透頂的表現。
隻是這份怦然心動,在田中真輝讓他把自己的研究成果拱手讓給她時,在他隱約猜到她跟田中真輝有關係時,便一點點被消磨成更深沉的恨意了。
而因愛生恨往往會來得更加深刻,也更加扭曲。
但也正因為這份深刻,才讓他在讀到那封信之後,情緒如大廈將傾般驟然崩潰。
“她還給我留了封信,但我藏起來了。”
立原敏太郎彎了彎唇角,似乎想笑,但眼睛卻控製不住地垂下,流露出難以掩飾的痛苦。他沒有回答鹿島遊的問題 ,隻似哭似笑道:“她說她其實沒那麼喜歡戲劇,但這個地方能讓她暫時遠離實驗室,所以她決定喜歡它;她說她其實是喜歡科研的,沉浸在學術研究中會讓她覺得平靜;她說她有認真看過我做的全部實驗數據,還在裡麵寫了不少建議,列了很多她找到的覺得可能對我有用的文獻……”
“她說了抱歉;她說了對不起;她說她不祈求原諒;她說……”
她說,她也曾對他心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