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藍站住腳, 隨後開始原地後退,床上的烏瑪迦犁則原地蹦起:“南珈姐姐,你終於來了。”
撤銷失敗, 伽藍無奈地歎了口氣:“烏瑪迦犁,你怎麼會在這裡?”
烏瑪迦犁甫一落地, 下半身就變成了粗長的蛇尾,銀色的鱗片像是藝術品一般排列, 暈開柔和的燈光, 他拖長了聲音,甜絲絲地道:“因為我想要來見一見姐姐——”
伽藍定定地望著烏瑪迦犁, 許久沒有說話,她的沉默讓少年也有些不安起來,他甩了甩尾巴,露出委屈的神色, 又絮絮叨叨地道:“對不起, 我是不是又讓姐姐生氣了,我總是想要更加親近姐姐,但我好像總是給姐姐惹麻煩, 對不起嘛, 南珈姐姐……姐姐——”
伽藍:“你在嘗試激怒我, 為什麼?”
烏瑪迦犁的聲音戛然而止,小狗一樣甩動的尾巴停止了動彈,他的表情也僵硬了一瞬, 那雙銀白色的蛇瞳在昏暗的光線中閃爍著微光。
係統也是一驚:【伽藍?】
伽藍暫時沒有和小係統解釋, 她點了點身後的房門,無形的屏障已經從祥瑞八寶之寶盤中彈出,將這個房間完全封閉, 隨後她才道:“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但這種舉措是沒有用的,這不足以讓我產生過多的情緒。”
烏瑪迦犁眨了眨眼睛:“那麼,您會因為什麼而憤怒呢?”
伽藍沒有回答,繼續提問:“你想要激怒我,但又不想造成無法彌補的後果,所以采用了最迂回的方法,也許你還心存猶豫……在上一次見麵的時候你並沒有做出出格的事情,你在顧忌什麼?是你的姐姐彌那迦?還是紫晶之城?還是你的父親摩侯羅伽王?”
烏瑪迦犁緩緩跪坐下去,蛇尾繞了個圈,把他自己盤在其中,他仰望著僅在咫尺的伽藍:“您真是仁慈,竟然沒有就這樣殺了我嗎?”
伽藍又想歎氣了,聽聽這話,不愧是八部王的子弟,一開口就是喊打喊殺,她在一旁的藤椅上坐下,舒舒服服地靠著:“我想先聽聽你的理由。”
烏瑪迦犁觀察著伽藍的臉,他的蛇瞳在此時已經縮成了一枚豎線,原來瞳子的大小並不隻受到光線的影響。
片刻後,烏瑪迦犁重新露出了笑容:“因為我對‘天神’很好奇啊。”
伽藍:“好奇?”
烏瑪迦犁撥弄著尾巴上的鱗片:“是啊,從誕生以來就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歸屬於天神,包括性命、命運、先祖、力量……除了我的一切之外,還有姐姐的一切,紫晶之城的一切,全部都是天神的所有物,那麼我會對天神產生探究的心不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了嗎?”
伽藍若有所思:“所以你會偽裝成女孩,和彌那迦一起進入吉祥天的花苑。”
烏瑪迦犁承認了這個說法,他隻為彌那迦爭辯:“這件事和姐姐無關,她是在抵達吉祥天的宮殿時才發現我也溜了進來,那個時候已經不方便把我趕回去了。”
再然後就是姐弟倆與“南珈”相遇,暫時告彆,又在紫晶之城中重逢,而在“南珈”變成“天女”後,烏瑪迦犁對待這位姐姐的態度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興許還是很喜歡追逐著她,而這份追逐之中又多了不可言說的探究。
烏瑪迦犁卷著銀白的頭發,又重新晃起了尾巴尖:“父親是非常強大的地龍,可是這樣的強大的父親也為成為天神的坐騎為榮,他親自主持著每一場祭祀,每次都要割肉放血,自從姐姐被確定為繼承人後,姐姐也要為神靈獻上一切。”
伽藍:“彌那迦……也要自殘嗎?”
烏瑪迦犁一愣,隨後失笑:“‘自殘’?天女也覺得這是自殘啊?當然要了,這可是父親和姐姐都無比向往的榮譽,每一次祭祀,姐姐也要取下血肉,她的雙臂上已經有了和父親一樣的疤痕,因為割取的次數太多,已經無法痊愈了。”
既然作為八部王的舍刹和作為繼承人的彌那迦都要如此,那麼其餘的祭品就更不用說了,美酒佳肴鮮果香油從來不少,活祭和血食更是多不勝數。
烏瑪迦犁想不通,想不通什麼樣的力量能讓強大的摩侯羅伽部眾如此崇拜,也許他天生就長著反骨吧,這些疑惑和叛逆自他懂事起就愈發強烈,隨之而來的是旺盛的好奇心——天神,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存在呢?
以往他就總是能做出讓老爹眼前一黑的出格舉動,而現在他更是勇敢地舞到了天女的麵前。
除了強大的力量之外,天神又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品質呢?他們從哪裡得到力量,又為什麼要統治這片神域?他們創造這個世界,又為什麼要創造這個世界?
烏瑪迦犁已經被伽藍看穿,於是就非常坦然地敘述起內心的想法,頗有一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爭取在死到臨頭前說個痛快,而一旦打開話匣子,他就竹筒倒豆子一樣全都漏了出來——
在這個世界裡,他是無法和其他任何人傾訴這些想法的,他曾經與父親交流,然後馬上被物理閉嘴;也曾和母親與姐姐坦白,換來的是絕對的製止。
或許還有一個原因,烏瑪迦犁還想要靠著這場剖白來得到天女的反應,他想要見到天女更多的、不同的情緒與麵貌。
那麼伽藍能有什麼反應?她其實沒什麼反應,就是解開了心中的一個困惑——原著裡的烏瑪迦犁最後被毗濕奴活體分屍,雖然不清楚他具體做了什麼,但他應該是搞到真的了。
想要真正激怒那位超然的大天,必然得犯下什麼不得了的禁忌,這可不是普通人能達成的成就,必須要有這種從娃娃培養起的不怕死的鑽研精神。
係統:【絕】
伽藍:絕
烏瑪迦犁絮絮叨叨地講完了他跳脫的心路曆程,隨後沒有骨頭一樣趴在了地上,好像一隻懶散的大蟒,或者一隻巨大的貓咪,很有一種光棍等死的姿態,他還轉過身體,撐著腮幫子,試圖討價還價:“天女~你要麼就隻殺了我吧,姐姐和紫晶之城都是無辜的,是父親沒有教好我。”
係統:【孝出自我,孝出強大。】
伽藍忍不住又笑了,笑完後又正色道:“烏瑪迦犁,我是不會殺你的,但假如你不改變你的誌向,你最終一定會走向毀滅。”
烏瑪迦犁怔愣了片刻,隨後他立刻撐起上半身,紫水晶在碰撞中發出一串脆響,他的雙眼亮晶晶的:“您不毀滅我嗎?”
伽藍歎氣:“我還不至於這麼……但是我不希望再見到你闖入八部領地、破壞筵席的行為。”
烏瑪迦犁立刻答應,且聲音又開始扭起糖絲:“絕對不會了~我絕不會再做出南珈姐姐不喜歡的事情~”
伽藍姑且相信了,她搖了搖頭:“不要再繼續你的觀察和研究了,假如有問題,你可以直接來詢問我,我會告訴你我願意讓你知道的東西。”
烏瑪迦犁定定地望著伽藍,那樣子像是在懷疑自己聽錯了,真難得,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孩也有這樣的表情。
伽藍失笑,就當是在哄孩子:“比如你想知道我會因為什麼而憤怒……假如烏瑪迦犁無緣無故就被傷害了,那麼我會為你憤怒的。”
伽藍說的是實話,她對身邊發生的殺戮和死亡還是很在乎的,但重點在“無緣無故”,那些咎由自取的不算——她目前不太像乾涉任何尋仇的行為,那不該是她的工作。
雖然不知道原著裡的烏瑪迦犁還做出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但對於這個俗世奇人來說,萬事都有可能,烏瑪迦犁有他自己的命運,而這些和她這個天女應當關係不大。
正在伽藍努力回憶原著劇情時,烏瑪迦犁已經蹭了上來,把下巴擱在她的膝蓋上:“南珈姐姐,你想不想看一看我的小法相?”
伽藍一愣,心想這是什麼嶄新的效忠程序嗎,隻見那烏瑪迦犁將身一扭,上半身也開始了變化,眨眼間就成了一隻長長的小蛇。
伽藍:……
這真是一隻圓乎乎的蟒蛇,w形狀的嘴巴像是在微笑,銀色的大眼睛圓溜溜的,蛇頭大概有網球那麼大,層層疊疊著許多螺鈿一般的鱗片,乍看上去像是銀色,但隨著蟒蛇扭動身軀,所有的鱗片都煥發出青虹一般絢麗的漸變色彩,華美至極——真正的地龍法相是猙獰無比的,烏瑪迦犁故意變得這麼小巧,難怪會自稱“小法相”。
伽藍:“寶寶,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