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步庭揮袖把整座鎮妖獄封印, 轉身看向南碸手中的信。
“師父,徒兒有一事想要麻煩您。”南碸把信揣進袖中,神情尷尬不自在。
見南碸把信收了起來, 步庭走下台階:“有什麼事讓你如此為難?”
他也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事, 能讓徒弟拿著信急匆匆趕過來, 甚至連情緒都忘記了掩飾。
“祉猷道友交給徒兒的那個葫蘆……”南碸小聲問:“那隻葫蘆對祉猷道友十分重要, 徒兒想等您用過之後,給他送還回去。”
步庭抬首看他:“除了此事,就無他事了?”
南碸搖頭。
“拿去。”步庭把葫蘆拋給步庭:“你是九天宗的掌派弟子,也是未來的九天宗宗主,切忌與小宗門弟子來往過密。”
南碸解釋:“若非玖茴與祉猷兩位道友及時阻攔魔修作惡, 恐惡氣早已擴散開來, 徒兒隻是不忍祉猷道友損失心愛的葫蘆。請師父放心,身為九天宗弟子, 徒兒絕不會因為私情, 偏愛任何一個宗門。”
“很好。”步庭沉默片刻, 輕笑一聲:“懂人心, 知善惡。去吧,把葫蘆還給望舒閣的人。”
他這個徒弟, 近來似乎已經頂撞過他兩次了。
“是,師父。”南碸走了兩步, 忍不住回頭:“師父, 惡妖詛咒之言荒誕可笑, 請您勿放在心上。”
步庭輕輕抬手,沒有回頭,語氣平淡:“詛咒之言, 為師從不在乎,你自去吧。”
“徒兒告退。”南碸揖了一禮,緩緩轉身離開。
路過正殿時,他看了眼修剪整齊的草叢,想起那夜瘋長的藤蔓。
幾位長老接連查了幾天幾夜,都沒有查到幕後之人。這件事仿佛是某個人突然想出來的主意,沒有預兆,甚至沒有目的。
非敵亦非友,像是一個……看熱鬨的人,拿九天宗製造了一場熱鬨,熱鬨散儘,這人也就離開了。
玉獅子重新變得威風凜凜,壁畫也恢複了它的神秘與尊貴,唯有師父的玉雕像,被師父下令搬走。
“掌派大師兄。”兩個親傳弟子匆匆而來,走到南碸麵前:“師兄,我們一直跟在垣渦身後,直到他回了宗門,我們又在宗門外觀察了兩日,並未發現他與任何人聯絡。”
“我明白了,辛苦兩位師弟。”南碸望著天空中的繁星,皺起了眉頭。
究竟是預言不可信,還是有人刻意去插手,才導致預言的發生?
天晴了沒幾天,除夕當日天又下起雪來。玉鏡叫來祉猷與玖茴:“按照往年的規矩,我們宗門會安排晚輩去給相鄰的兩個宗門送新年賀儀,前幾年都是長河與落煙跑腿,今年就由你們倆去。”
因為新麵孔更容易拿到見麵禮。
“現在去?”
“早點去早點回,晚上你們還能跟師姐師兄們一起去城裡玩。”玉鏡把準備好的賀儀拿出來:“你們今年才拜入宗門,去問星門跟萬火宗認個臉熟,也好讓他們知道,我玉鏡收了兩個稱心如意的徒弟。”
玖茴打開裝賀儀的盒子,一些果脯跟兩瓶自釀的桃花酒。很好,很有他們望舒閣的特色。
玉鏡摸了摸荷包,慢吞吞取下兩個荷包,扔到玖茴與祉猷懷裡:“拿去,省著點花。”
“謝謝師父,你是世間最好的師父。”玖茴熟練地拍完馬屁,打開荷包瞄了一眼,裡麵有靈石有銀子,甚至還有特意準備的紅封,她美滋滋捧起賀儀:“我跟祉猷現在就出發。”
“走走走,趕緊走。”玉鏡捂著空蕩蕩的腰間,心疼自己給出去的荷包。
玖茴師父眼神還盯著她手裡的荷包,趕緊把荷包揣進納戒,以免師父反悔。
出了正殿,正在堆雪人的落煙見到他們倆出來,歎道:“師弟師妹今日穿的新衣裳真好看。”
“這是我特意留著今天穿的。”玖茴圍著落煙轉了一圈,火紅的鬥篷仿若梅花綻放:“師姐眼光真好,我也覺得好看。”
落煙伸手幫她拂去發間的雪:“你跟祉猷早去早回,路上不要耽擱,今天晚上我們宗門與城主府給城裡百姓準備了一場焰火表演,你們若是回來晚了,就要等到明年中秋夜才有機會看了。”
“那我現在就出發。”玖茴瞥了眼地上的雪人,轉身拽起祉猷的袖子就跑,邊跑邊召出飛劍跳上去:“師姐,晚上記得給我們留好吃的。”
“放心吧,少不了你們的。”落煙看著匆匆離去的師弟師妹,笑出聲來。到底是自家師弟師妹,她就覺得師弟穿大氅比彆人家男修矜貴俊雅;師妹穿大紅鬥篷,也比彆人家小姑娘嬌俏漂亮。
往年她還覺得問星門與萬火宗的那些年輕郎君、小姑娘討人喜歡,今年她便覺得,其他宗門的孩子都不太行,隻有自家的孩子最討人喜歡。
但是這個念頭,隻短短維持了幾個瞬息,因為她低頭發現自己精心堆好的雪人鼻子,被玖茴的鬥篷尾弄掉了。
“玖茴!”落煙氣得雙手叉腰:“難怪跑那麼快,原來是心虛了,這個小混蛋!”
片刻後,她餘怒還未消,一隻紙疊的小鳥撲扇著翅膀繞著她飛來飛去,嘴裡不停地念叨:“落煙師姐,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又氣又好笑,伸手把紙鳥抓到掌心:“真是一點都不省心!”
“幸好落煙師姐沒有發現。”玖茴連連往後看,確定師姐不會追上來以後,長舒一口氣,盤腿在飛劍上坐下:“祉猷,我們先去哪個宗門?”
“萬火宗。”
“為什麼?”
“它克你,早點去,就能早點走。”
“有道理。”玖茴單手托腮,側著頭打量祉猷,焦嬸嬸的手藝真好,祉猷穿這件大氅格外合適。
萬火宗內。
萬火宗宗主問徒弟:“望舒閣今年送賀儀的人還沒到?”
“早晚都會到的。”弟子往外麵望了望:“這種打秋風的好機會,他們怎麼可能不來。”
“怎麼說話的。”萬火宗宗主瞥徒弟一眼:“大家都是鄰居,望舒閣宗門弱小勢微,我們多照應著些也是應該。”
弟子疑惑地看向師父:“師父,您往年可不是這個態度……”
“往日是往日,今時是今時。”萬火宗宗主道:“前兩日若不是望舒閣的兩名弟子鼎力攔住魔修作亂,今日的你我哪還能坐在這裡等他們來送賀儀?”
弟子將信將疑:“望舒閣的弟子……能做什麼?”
“人家不僅能做大事,連腦瓜子都比你好使。”萬火宗宗主對自己徒弟的腦子嫌棄極了:“等會人來了,記得客客氣氣迎進來,知道了沒有?”
“是,師父。”弟子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他有那麼笨嗎?
他走出內殿,見到師妹引著一男一女往這邊過來。男子長身玉立,貴不可言。女子斜鬢玉釵,容貌出眾,兩人走在一起實在惹人注目,連他都不由自主多看了幾眼。
他心下想,難道是哪個大宗門新收的弟子,往日怎麼不曾見過?
“師兄,望舒閣的兩位道友前來拜訪,請您向宗主通傳。”等師妹說明來人的身份,宗主弟子愣了愣神,隨後反應過來:“師父早就叮囑我在此等待二位,兩位道友隨我來。”
“哎呀,竟是玖茴與祉猷二位小友。”萬火宗宗主見來人是玖茴與祉猷,起身對二人露出笑臉:“快快請坐。”
“晚輩見過宗主。”玖茴把賀儀交給弟子,向萬火宗宗主行禮道:“家師說,今日乃除夕節,修士壽命雖長,但也能與民同樂。晚輩與祉猷第一次來貴宗門,若有失儀,還請宗主多多見諒。”
“望舒閣與鄙宗相鄰,這些年來一直守望相助,論親疏遠近,你們喚我一聲師伯也使得。”萬火宗越看兩人越覺得喜歡,甚至心中隱隱有些遺憾,當初怎麼沒把兩人收到自己門下呢。
宗主弟子眼見自家師父與玖茴從天談到地,從修行談到悟性,忍不住懷疑師父想挖望舒閣的牆角。
等玖茴與祉猷起身告辭時,萬火宗宗主再三挽留,聽玖茴說還要去問星門拜訪,他隻好送了兩人一堆見麵禮,才惋惜地目送兩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