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裡的樹會越長越多, 這些乾枯老壞的樹如果不砍,下麵的小樹苗就長不起來。”吳伯把枯死的老樹砍斷,指了指旁邊一棵被雷劈過, 但已經長出新芽的樹道:“這棵樹被雷劈過又活了下來, 你如果感興趣可以取一些枝乾回去做法器。”
“這棵樹……應該活了兩千個年頭, 做法器也能湊合。”吳伯把枯枝修去,用術法給小樹苗引來一些水:“不過品相差了點, 我那裡有上萬年的雷擊木, 回去給你取兩塊。”
“謝謝吳伯, 我暫時……應該用不上。”祉猷跟在吳伯身後,學著如何給這些大樹修枝,捉蟲。
“東西沒有嫌多的時候, 現在用不上, 日後說不定就用上了。”吳伯穿著文雅, 修枝的動作卻格外利落乾淨:“你來了我們上荒村, 就是我們上荒村的人。村裡隻有你跟小玖兩個孩子,長輩給你東西, 你儘管收著便是。”
“人間界有句俗話叫長者賜,不可辭。”吳伯扶著樹乾, 摘了樹梢頂端的兩枚果子扔給祉猷:“小孩就該有小孩的樣子。”
祉猷捧著這兩枚果子,有些不知所措。
“天快黑了,我們回家。”吳伯收了斧頭,帶著祉猷往回走:“晚上做了你們小孩子喜歡吃的山蜂蜜雞翅,等會回去晚了, 小玖能在廚房偷吃一半。”
“玖茴很喜歡吃這個?”祉猷追問。
“她什麼不愛吃?”吳伯嘴上說著嫌棄的話,眼中卻有掩飾不住的笑:“小時候帶她進城,路邊有人賣烤餅, 她都能蹲邊上看半個時辰。”
祉猷忍不住去想,小小的玖茴蹲在烤餅攤旁的樣子會有多可愛:“那她吃到烤餅了麼?”
“見她一個小孩子蹲在攤子旁,食客跟攤主都塞餅給她。”吳伯搖著頭:“村裡人也愛慣著她,從小到大,她就沒受過什麼大的委屈,現如今這個世道,也不知是好是壞。”
“你也是。”吳伯瞪祉猷:“我說這麼多,你隻惦記她有沒有吃上那口烤餅。”
祉猷老實垂下頭,不反駁吳伯的話。
他跟在吳伯身後,穿過村口的石橋,回到了燈火輝煌的村子。
村裡沒有其他小孩,卻有雞犬交聞。東麵的廚房冒著嫋嫋炊煙,焦嬸與柳嬸在樹下紡著布,卜爺爺與龍大爺在角落裡攆雞,其他一些長輩三三兩兩坐在一起說笑閒談。
見祉猷回來,都笑著招呼他坐下。
吳伯見祉猷的目光在村子裡找來找去,知道他在找什麼,伸手拿過祉猷手中的斧頭:“去廚房找找。”
“謝謝吳伯。”祉猷與長輩們打過招呼,穿過熱鬨的村莊,小跑著趕往廚房的方向。
走到廚房院子外,祉猷就聽到院子裡傳來玖茴的聲音。
“村長爺爺,這蘑菇顏色這麼豔,不會有毒吧?”
“哪有什麼毒,我親自摘的,你還能不信我?”
“我隨便吃沒關係,反正不會中毒。祉猷可不行,這花花綠綠的蘑菇還是彆煮了。”
“礙手礙腳,不會做飯到一邊理菜剝蒜去。”村長把玖茴趕到院子,塞了一捧蒜一把菜給她,把她關在了門外。
玖茴走到院中石桌上坐好,把蒜跟菜往桌上一扔,從兜裡掏出一顆果子啃起來。
“祉猷?”注意到祉猷站在院門口,玖茴趕緊向他招手:“快來幫我剝蒜理菜。”
祉猷走到玖茴身邊,拿起一根菜,笨拙地問:“怎麼理?”
“去掉黃葉不要,把葉子與梗分開就行。”有了人幫忙,玖茴心安理得地啃果子偷懶。
她看著祉猷一臉鄭重,仿佛在研究繁複陣法的模樣摘菜,忍不住笑出聲:“隻要沒蟲子沒黃葉就行,不用這麼嚴肅。”
“這是我第一次理菜。”祉猷把理好的菜,整整齊齊擺放在一起:“很有意思。”
“沒關係,接下來你會第一次挖土,第一次除草,第一次撿雞蛋……”玖茴啃完水果,用手帕擦了擦手,開始剝蒜:“這就是山村生活嘛。”
“我很喜歡。”祉猷輕輕撫去菜根上的泥點:“這裡的一切都很喜歡。”
他從袖子裡掏出一個果子:“剛才吳伯摘的,我吃了一個,很甜。”
所以他把剩下的那一個,留給了玖茴。
“吳伯這是把你當孩子哄呢。”玖茴從祉猷手裡接過果子,咬了一大口:“真的好甜,吳伯挑果子手藝是咱們村一絕。”
聽到玖茴誇果子甜,祉猷眉眼都柔軟下來。
“我就知道小玖肯定會偷懶。”龍大爺拎著拔了毛的雞走進院子,見祉猷在剝蒜,玖茴在吃東西,哈哈大笑:“祉猷,你可彆慣著她,不然她以後就更懶了。”
祉猷搖了搖頭:“沒有慣著。”
“龍大爺,今晚要燉雞?”玖茴向來隻挑自己願意聽的話進耳朵,她看著龍大爺手中的雞:“外麵的雞,味道就是比不上自家的好。”
“那當然,咱們的雞比外麵的可不同。”龍大爺把剝好的蒜拿走:“我去廚房做飯。”
祉猷把理好的菜捧上,起身跟在龍大爺身後進了廚房。
上荒村的廚房十分寬敞,架子上整整齊齊排列著無數調料,祉猷看到一些調料罐上寫著“建木香”“龍鱗粉”“甘木果”“萬年參須”“鮫珠粉”“玄龜甲”等震撼人心的字眼。
祉猷默默移開視線。
村裡的長輩真是一點都沒把他當外人。
“燉雞湯放點參須跟龜甲。”村長撒了一勺鮫珠粉在山蜂蜜雞翅上,“鮫珠養顏護目,祉猷跟小玖是年輕娃娃,吃點這個有好處。”
村長注意到祉猷還在廚房,裝了滿滿一碗雞翅放他手裡:“出去跟玖茴玩,彆走太遠,一個時辰後開飯。”
說完,把他推出了門。
“好香。”玖茴聞著味湊到祉猷身邊:“走,我們邊啃雞翅邊聽焦嬸他們聊其他村的八卦。”
兩人端著這個比自己臉還大的碗,湊到焦嬸與柳嬸身邊,玖茴給兩位嬸嬸各喂了一個雞翅,拉著祉猷在小木凳上坐下:“兩位嬸嬸,你們再給我們講講,隔壁白茶村跟綠茶村的恩怨唄。”
“去年不是跟你講過一遍?”
“我聽過了,祉猷還沒聽過,你們就再講一遍,再講一遍嘛~”
“行,那就再給你們講一遍……”
碗裡的雞翅漸漸見了底,祉猷在玖茴一聲聲驚呼中,也聽明白了兩個茶族的恩怨。大概就是因為比較誰家村子的茶,才是真正頂級的靈茶,兩村鬨出了許多事,直到綠茶村的郎君與白茶村的姑娘相戀,這場衝突才漸漸平息。
“他們的孩子就是白硯,我叫小白的那個。”玖茴張嘴讓祉猷把最後一個雞翅塞她嘴裡,她吃完雞翅擦嘴擦手:“白硯的母親成為新一任的白茶村村長,他就成了白茶村的少主。”
“他父母的愛情,真有意思。”祉猷掏出手帕,幫玖茴擦著指尖,垂眸問道:“女神山附近的這些村莊,少主間的感情是不是很好?”
“年齡相仿,從小又一塊長大,他們感情肯定不錯。”
“你呢?”祉猷看玖茴。
“我跟他們不一樣。”玖茴站起身,慢吞吞在村裡散步,祉猷陪著她一起走。
“我會走路說話時,他們已經在一起相處了很多年。”玖茴笑:“我小時候更喜歡去女神山外的那個城市玩。”
祉猷眉梢微皺,難道那些少主排擠玖茴?
“我幾歲的時候,就能把他們揍趴下,他們覺得沒麵子,連走路都繞著我走。”玖茴搖頭:“我覺得他們白長了那麼大的塊頭,就不愛搭理他們。”
“那位白硯少主……”
“小白跟孔蒼南不同,在我小的時候,他們倆也是小孩子模樣。”玖茴摸著下巴回憶:“真要論起來,好像就他倆跟我熟悉一點。其他村的少主,跟我沒多少交情,有些恐怕連我長什麼模樣都不清楚。”
“玖茴,祉猷,回家吃飯了!”
身後傳來長輩們叫他們回去吃飯的聲音。
“來啦!馬上!”
玖茴拽著祉猷的袖子往回跑,回去晚了會挨罵的。
祉猷袖袍下的手,顫抖著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握住玖茴袖擺的一片小角,跟在她身後奔跑起來。
夜風吹起袖袍,遮住了他鼓足所有勇氣的兩根手指,也掩蓋了他亂撞的心口。
九天宗宗主受傷的消息,雖然沒有傳遍整個修真界,但十大宗門的宗主,都已經得到了消息。
長壽宮宮主看著麵色蒼白的步庭,收回把脈的手,神情凝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步宗主為何傷得如此重?”
步庭輕咳一聲,嘴角流出血來。
“宮主,宗主吃了丹藥後毫無作用,這究竟是為何?”三長老擔憂不已。
“傷害步宗主之人,把靈氣留在了他的靈台中,不過此人手下留情,並沒有取宗主性命之意。”長壽宮主擦了擦手:“隻要痛足了時日,自然就能解。”
“需要多少時日才能解?”三長老憂心忡忡。
“我也不知道。”長壽宮主搖頭:“隻有傷了宗主的人才清楚。”
“整個修真界能傷步宗主之人,唯有秋華宗主。但秋宗主這段時間一直閉關不出,我很好奇,還有誰能做到這個地步?”長壽宮主神情漸漸嚴肅:“這幾日宗主究竟見了誰?”
三長老沉默不言。
步庭睜開眼,語氣平靜:“我去見了扶光仙君。”
“你瘋了?!”長壽宮主猛地站起身,她麵色極其難看:“步宗主,你為何要去打擾仙君?”
三長老見長壽宮主動了怒,連忙把事情經過解釋了一遍。
長壽宮主的麵色並沒有因為他的解釋變好,反而變得更加憤怒:“就因為不相信鎮星樓的掐算結果,你就去打擾仙君。步庭,我看你真是瘋了!”
“不去找他,難道任由魔族與妖族作亂?”步庭麵無表情吐出幾口血,他擦去嘴角血漬:“這個天下可沒有第二個甘木,助我們煉製仙鼎。”
“也許五百年前本就是錯的。”長壽宮主麵色亦是難看:“為了那十座鼎,我們的師父、木棲、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