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商場後門，下台階。
外頭是諾大的廣場噴泉，遠處，初夏的青天白日映著搖晃的綠蔭，繁華的馬路街道一如往昔般車水馬龍。
舒藍右手拎著剩下的四杯奶茶，望著對麵街景，深深深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呼出。
全身像跑過了一段漫長崎嶇的路途，脫了力。
一粒噴泉水珠飛到臉頰，涼意刺痛，沁透了肺腑。
到底心有不甘。
舒藍斂了斂眼睫毛，轉身沿原路返回。
卻忘了腳下台階。
水銀色的涼鞋鞋跟勾住階梯，重心失穩，整個人還被裙擺絆了一下，上身就要難看地摔在地麵。
“站穩。”
她緊閉著眼，臉頰卻摔進一個堅實的男人胸懷，鼻端是那股聞過的木調香水味，還有那個，銘刻在記憶中的清冷聲音。
腳趾火辣辣的疼，舒藍蹙著眉尖，拽著男人質料上好的西裝衣擺，卻遲遲抬不起臉。
真真正正麵對陸衍之的時候，才發現久彆重逢後的雲淡風輕，比想象中困難一百倍。
這次他沒有推開她，左臂臂彎反而環住了她的腰肢。
隔著單薄的夏衫布料感受到他指節的力量，舒藍耳尖不爭氣地泛了熱。
她拽著他的衣角慢慢站穩腳跟，那隻手卻依然攬著她的腰。
“陸先生。您的褲子……”旁邊有人猶豫謹慎地向陸衍之詢問，一麵擔憂的看了眼舒藍。
環住她的手鬆了鬆。舒藍迅速調整好臉上表情，確認沒有臉紅心跳，從陸衍之懷裡退出來。
“陸先生。”
她臉上帶了歉意的笑，挑眼掃了下他的臉龐，而後目光轉到他的左腿上。
深色的西裝褲被帶翻的奶茶打濕，洇出一片更深的色彩。
舒藍忽然抑製不住地想要笑。
繃住臉，她站在台階下方，仰頭望著麵無波瀾的陸衍之，臉上一片誠懇抱歉，“對不起，我很抱歉。褲子，我賠給你吧？”
假。
陸衍之居高臨下地審視著舒藍，也感到可笑。
這麼多年，她變成了這樣？
時間果然能使人改變得麵目全非。
看著舒藍那雙桃瓣似的眼睛，一瞬間，陸衍之想起了很多。
梔子香氣彌漫的校園，赤誠純粹的纖柔少女，擺放蝴蝶標本的生物陳列室。
少女數學優秀，會換燈泡，會做模型，最喜歡讀的書是《瓦爾登湖》，生氣了哄兩句話就會開心，膽子很小卻敢主動親他……
往事從來都沒什麼值得特彆回憶的，卻禁不住它們潮水般自行從記憶裡湧上來。
而眼前這個女人。
妝容精致，衣裝首飾華美，滿身浮華憊懶的塵世味。
看來她生活得不錯。
僅僅幾眼，陸衍之便迅速洞察了現在的舒藍。
“舒藍。”他平靜開口，喚出她的名字。
陸衍之身後，沒人敢說話，每個人眼睛也隻是極為克製地在陸衍之與舒藍之間轉動。
所有人都覺得陸先生和那年輕女人之間的氣氛微妙，而且陸先生的氣場，顯然越來越危險。
舒藍緩緩眨了眨眼，等待陸衍之的下文。
“聽說你們想采訪我？”
他目光劃到她胸口的工作牌，牌麵上清楚寫明“L's log 雜誌社”。
其實隻是舒藍隨口編出來的借口，誰知他還真的問起來了。
“是……”舒藍提了提裝奶茶的袋子，回答得有點猶豫。
“嗯？”
在陸衍之迫人的目光下，她的笑有些繃不住，“是的。如果你有時間——”
“抱歉，采訪事宜請聯係我的助理。”
陸衍之看了眼手表，淡淡打斷她的話，已經完全失去興趣。
當初是她要毅然決絕離開他，現在來找他，又是什麼意思。
更何況，她已經變成了這樣。
會話結束，一群人長籲口氣，正要陪著陸衍之走去商場更衣室。
沒走兩步，他又停下來，回頭，看向愣在台階下的舒藍，視線瞟向她的腳。
“腳，不要緊？”
舒藍低頭看向自己的腳。
在場其他所有人也望向她的腳。
水銀色的高跟涼鞋，腳踝白皙纖細。
雪白的腳趾在剛剛的跌撞中，被粗糙的地麵磨破了皮，細膩的肌膚泛出了血，看得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