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牛排在鍋裡劈劈啪啪被煎得越來越老, 焦糊嗆鼻的味道漸漸從廚房傳入客廳。
舒藍神經一凜，被味道刺激得回過神。
五十來寸的液晶屏幕中, 播音員早就在播讀下一條新聞, 而舒藍的思緒仍舊停留在那則有關飛機失聯的消息上。
她愣著目光走向廚房, 關掉爐火, 心不在焉地用竹筷戳戳已經縮水蜷曲的焦色牛肉。
同樣時間, 同樣的目的地, 一切都太過巧合。
陸衍之。
陸衍之他會不會真的也在那個航班上。
思維一往壞的方向考慮便再也刹不住車。越想，整個人就沒由來的越發焦慮。
將烤焦的牛排處理乾淨，舒藍也沒了做菜的興致，隨便吃了點炒飯便對付了過去。
本想打開手機再多看看其它新聞讓自己安定下來，卻不料社交軟件上，聊天群中，不少人都在談論著這件最新事件, 遮遮掩掩地暗示——
今日下午時分搭乘前往都柏林航班的乘客, 其中就包括那位行事極為低調、卻讓無數人都好奇無比的陸家陸先生。
“媒體群-吃瓜群眾A：我老公的朋友的老板本來今天打算約那位先生去打室內高爾夫, 結果問了半天才知道他今天下午就飛去了愛爾蘭！”
“熬最晚的夜敷最貴的麵膜-吃瓜群眾B：天哪！如果真的是他出事了業界是不是又要大洗牌？！股市又要震動？？他父親那一輩也是事故去世的吧？當年超轟動的……”
“L\'s log工作組-吃瓜群眾小萌：嗚嗚嗚不要哇！陸先生那麼帥才剛剛上過我們雜誌給所有人露過臉！我們顏狗以後還想多看看他啊嗚嗚嗚！不要有事啊千萬要平安TAT 飛機上其他人也一樣！TAT”
……
恐慌情緒是會傳染的。
本來隻是有些心神不寧, 看多了這些有的沒的的猜想討論, 舒藍心中的焦灼便隨著未知與時間一點一滴在胸中蔓延，直至心跳也在沉悶中不斷加速。
如果陸衍之真的搭乘那架失聯航班, 那麼他此刻會在哪裡？會是什麼境況？會有什麼感受？
如果失聯航班的最終結果, 是最不能讓人接受的那一個, 那麼他, 他——
想到這個可能性, 咽喉仿佛被扼住了一般，呼吸也變得困難沉滯。
可是怎麼會？
舒藍完全想不出，像陸衍之這樣驕傲到不可一世的人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將會是怎樣的情形。
時間仿佛退回了很多年前，那個陸衍之出車禍的雨夜，冰冷刺骨的雨水，道路上暗色的血跡，還有她緊縮成一團的心。
……
木然地洗了碗，關掉吵吵鬨鬨的電視，舒藍的世界又回到了寂靜之中。
天上雨勢漸小，樓外雨絲落在窗戶點出綿軟的滴水聲，房間裡的壁鐘秒針在寂靜裡滴滴答答。
心揪得難受，舒藍陷在沙發裡，深深呼吸兩口氣，重新從桌上拿過手機，點開微信裡，陸衍之那一欄。
聊天記錄裡乾乾淨淨，她反複醞釀了半晌，才將自己的話語變成文字，從聊天框中發了出去。
【Lan.:陸先生】
【Lan.:你下飛機了嗎】
十分平淡無奇的，近乎無趣的詢問語句。
但僅僅是這樣無聊尷尬的句子，也耗費了她此刻大半的力量。
將消息發出去後，舒藍才發現自己的手指都有些顫抖。
對著聊天框發了幾秒呆，舒藍閉了閉眼緩過兩口氣，指尖輕點屏幕退出。
本想扔開手機，手指卻又一劃，點開了陸衍之在微信上的個人資料。
“lyz”，過於懶散簡單的用戶id。
一張線條複雜明暗交錯的油畫頭像，依稀可辨畫中似乎是一個男人的側臉。
舒藍點開頭像大圖，油畫的筆觸也清晰到有跡可循，而油畫下方，則有一個極細微的無法看清的落款和日期。
看了兩眼將圖像縮小，她接著想起來，陸衍之好像有個著名油畫家的叔叔。
她忽然感到，即使從高中起就認識陸衍之，可她似乎對他了解得完全不夠深刻。她想要——
理智與情感此時此刻驀地碰撞了一下。
舒藍驟然清醒。
理智已經讓她在現實中做出最完美的決定——疏遠陸衍之，不見陸衍之，對他任何消息不喜不憂無波無瀾，不動如山心如止水。
但此時她的潛意識中的感情卻祈求著他能安好。
他能安好。
雙手掩上臉頰，舒藍顫抖著歎了口氣，將思緒混亂的腦袋埋入沙發柔軟的抱枕中。
陸衍之。
陸衍之……
……
晚上舒藍在床上翻來覆去，透過窗簾縫看雨絲飄在玻璃上，看城市的黯淡天光給水滴投出影子。
直到後半夜的很晚，才昏昏沉沉睡著。
醒來時雨已停，天還是陰。
舒藍頭疼得厲害，胸腔裡有股喘不過來的沉悶。
從床頭櫃撈過手機，起身喝了口杯中昨夜倒的涼水。
沉痛的腦袋被冰冷的白水鎮得清淨了些，她點開手機屏幕，第一時間翻找關於“QU805航班失聯”的最新新聞。
——“……目前客機失聯已經超過十二小時，空中管製部門仍未接收到任何來自該架飛機的信號……”
冷冰冰的客觀陳述，不帶感情的訴說著那架飛機的境遇。
無機質的字體刺痛了她的眼，她關掉新聞，習慣性點開微信看一遍消息。
屏幕正中跳出來那個明暗交錯的油畫頭像，右上角紅色鮮明的提示圖案明晃晃的醒目。
舒藍呼吸一窒，急急點開。
【lyz：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