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車輛疾馳在開往曼城的夜路上。
程琅坐在他的轎車後座, 盯著車窗上垂落的雨滴出神。
如果說不久之前, 他離開林若生日會的宴會廳,僅僅隻是憑著自己當時想要去見舒藍, 擁抱舒藍的衝動而已的話……
那麼此刻,當得知舒藍養父的車禍與自己的過往有著撇不開的牽扯之後, 在久久不能回神的震驚過後,他胸中又湧出一股混合著欲念的後怕,讓他慢慢地陷入了另一種深思。
暗夜的路燈在車外一盞盞閃現而去, 橙色光線被雨珠折射出朦朧的光暈。
不斷衝刷玻璃與車頂的雨水聲帶著秋天的冷意,漸漸讓程琅的頭腦與思緒冷靜下來。
那個十八歲的春夜, 與朋友飆車玩樂, 他將舒藍養父撞倒的時候, 許多人都在現場。
林邈在,陸衍之也在。
想到這裡, 程琅不自覺地習慣性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耳耳垂。
耳朵上還留著年少輕狂時釘下的兩個耳洞,耳洞凹陷入皮肉, 輕易就將他帶入當年衝動易躁的情感。
那時他如被下了蠱一樣渴望舒藍,渴望她的眉,她的眼,渴望觸摸她瓷白的皮膚,她馨香的頭發——
直到後來很多年, 他也依舊在彆的學生女孩身上尋求當年她的味道。
隻不過……
程琅撫摸耳垂的動作停住。
近十年後再次見到舒藍, 他終於發現他一直追尋的其實隻是她, 隻有她。
但她養父的車禍, 他的過失,卻即將成為橫亙在他與她之間的一道難以跨越的屏障。
思及此,程琅的眉頭深深的擰起。
……
車子到達曼城的時候已經臨近午夜。
曼城不下雨,天氣卻陰沉的很,黑蒙蒙的天上沒有星也沒有月。
舒藍站在醫院空蕩寂靜的樓下,抬頭望了眼上邊高高的樓層。
心中竟有點恐懼般的不敢再進一步。
然而對爸爸的焦思擔憂占據了上風,她顫抖著深呼吸一口,隨後步入急診樓內。
舒藍打聽到爸爸所在的重症監護室地點,步履急促地往那裡趕,因為穿著高跟趕得太急還差點在過於光滑的地麵摔倒。
“當心。”
從旁忽而多出隻有力的手,將歪著身子堪堪倒地的舒藍及時扶住。
“謝謝。”
穩住重心,舒藍轉頭朝攙扶她的人看去。
視線中出現的,竟然是程琅的麵龐。
太過專注於趕路,連不知何時出現的程琅都沒發現。
程琅沒有放開扶著舒藍的手,就著他現在的動作向她挑眉笑了笑,“舒藍。”
雖然心中充滿疑惑,但此刻舒藍並沒功夫和他多話。
她點點頭,將自己的胳膊從他手裡抽出,“程琅。”
接著便繼續往前走,而程琅跟在她身邊。
……
來到重症監護室前時,監護室的大門剛被打開。
一群醫護人員腳步急促地將病床從內推出,朝著手術室的方向趕。
所有人都在爭分奪秒無人說話,氣氛便嚴肅道近乎可怕。
病床推移過舒藍眼前,於是她便看清,那雙目緊閉,麵容慘白,身上遍布呼吸器人工導管,即將再次進入手術室急救的病人,正是她蒼老熟悉的爸爸!
心臟在看到爸爸麵容的一瞬間驟停了下,隨後立即刀刻般抽痛起來。
“爸爸……!”
眼淚全都湧上眼眶,她不成聲地朝日思夜想了十年的爸爸喚出久違的稱呼。
隨行護士隻匆匆看了舒藍這個不速之客一眼,便又嚴肅緊張地將舒長慶推入手術室。
手術室大門在眼前轟然合上,舒藍含淚望著門頂亮起的手術燈呆呆發愣。
“藍……藍?!”
一聲中年女人帶著震驚的滄桑聲音在舒藍身後響起。
舒藍睜大眼睛轉頭,就看到穿了身碎花上衣黑色長褲,麵龐微微有些圓潤的媽媽,站在後麵不可置信地望著她。
眼中淚水再無法抑製,成片成片落下,舒藍跑過去,一下子就緊緊抱住眼前這個平凡無奇的中年女人。
“媽媽!”
霍蘭香怔愣過後,才猶有難以相信地伸出手,顫抖著回抱向她的女兒。
“藍藍……真的是你……”
她一邊哭一邊緊緊擁抱,而後淚眼婆娑地抬起臉,仔仔細細地注視著自己離家十載的女兒。
霍蘭香在看著舒藍,舒藍也在看著自己的媽媽。
媽媽比記憶中更加蒼老。鬢間多了白絲,皮膚多了褶痕,眼角的紋路隨歲月越發深刻清晰。
越看心中便越脹滿了酸澀傷感。
時光真是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