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走了爸爸的健康,奪走了媽媽的青春,將簡單純樸的生活改頭換麵,攪得教人不忍心回想過往。
“你爸爸……他……”
霍蘭香抽抽噎噎,見到長大了的女兒,心中的彷徨惶恐似乎終於有了傾訴與依靠。
大事麵前,舒藍忍住心中的不安,一邊安慰媽媽,一邊帶著她在手術室外坐下。
這場麵情形與十年前爸爸剛出車禍時似曾相識。有生命垂危的爸爸,有痛哭的媽媽,還有空氣裡揮散不去的凝重氣氛。
但是這一次。
舒藍想,她已經是個大人了,這一次,該由她來肩負起她的責任,守護她的爸爸媽媽。
舒藍鎮定下來,霍蘭香的情緒也不再慌亂,慢慢地和舒藍說起話來,以此打發過於慢長沉悶的時間。
“當年你回了林家,我們等你爸出了院,就馬上搬來了曼城。”
霍蘭香小心地摸摸舒藍的頭發,又小心地碰碰舒藍的臉頰,
“藍藍啊,你不要怪家裡……你爸當年車禍住院,家裡欠了很多錢,要不是林家答應會給我們一筆錢……!要不是有林家的錢……我……嗚嗚……是媽媽沒用……”
說著說著,媽媽眼中的淚水又泛濫開來。
那些生活的重擔與矛盾,依舊如同張牙舞爪的夢魘,這些年來如影隨形地糾纏著這個家,每每憶起,都要無奈心酸得歎息一聲。
“媽媽……沒事了,現在沒事了。當年不是你的錯,林家有一整個律師團……”
舒藍養母的訴苦哭泣,讓一直在旁的程琅不自覺摸了摸他的左耳,眉頭微妙地輕蹙起來。
看著舒藍溫柔淡然的眼瞳裡顯露出隱忍的痛苦與失落,此時程琅心中也流過了煩躁,苦悶,緊張,不安,各種複雜的情緒。
程琅忽然不知該如何自處,不知該如何麵對舒藍,以及養育了她十多年的父母家庭。
——畢竟,他才是將舒家推向喘不過氣的深淵的真正推手,造成舒藍養父重傷傷勢的罪魁禍首。
當年,他靠著自家人脈和水平高超的律師,將他的肇事責任推得一乾二淨,檔案上未留下任何不光彩的記錄,甚至由於舒藍養父事故責任較大,他連賠償都不用賠償。
他確實從沒考慮過,對他來說一個小小的事故,會對普通家庭造成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最終,在舒藍柔和的安慰聲中,程琅起身,借口抽煙,暫且離開了這個令他萬分壓抑的場所。
……
舒藍對程琅的離去並未在意,霍蘭香看似隨意地望了眼程琅,然後繼續著對舒藍訴說。
舒藍很快得知,當年舒家拿了林家的錢,給爸爸付了剩餘的醫療費,還了債便所剩無幾。
全家人賣房來到曼城後,用了很長時間適應新城市的生活,從零開始打拚。然而那個時候父母已經步入中年,身體虛弱,舒墨還年幼,能接到的活少之又少。
一番周折之後,家裡用剩餘的錢開了間小超市,這些年也一日一日慢慢平穩地過了下來。
前幾年舒長慶身體恢複的差不多,在自家小賣部閒不住,便又重操舊業,做起了外賣送餐員。
霍蘭香含著眼淚唉聲歎氣,“你說你爸是不是天生的勞碌命?讓他安安穩穩做點小買賣他不乾,一把年紀了還偏要出去亂來!這都是做了什麼孽呀……”
說著,她抹了把眼淚。
舒藍聽媽媽說著這些年的生活,平淡似水,卻又平淡到讓她想要再次落淚。
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她看了眼手術室上刺目的工作燈,問,“那爸爸這次事故另一方的肇事司機呢?”
“哪來什麼肇事司機,都是自己路上不注意倒黴罷了!今晚你爸騎摩托出去送外賣,路口拐彎的時候開得太急自己摔倒了,正巧撞在路邊水泥台階上,磕到胸部舊傷……”
媽媽同樣抬頭看向久久不滅的手術工作燈,眼淚止也止不住,
“要是以前沒受過傷,這次也就是個小事……嗚……誰知道舒長慶這個著中看不中用的,當場大出血昏迷……我就隻想過安穩日子,你說他怎麼這麼能惹事……”
她越說越傷心,最後無助地靠在舒藍肩頭。
舒藍忽感肩頭沉甸甸的。
小時候爸媽是她的仰仗。
長大了,她便是爸媽的依靠。
最初回林家,有時候舒藍也是怨的。
她時常縮在林家偌大的臥室床頭,想如果她爸媽能更有錢一點,能更努力有文化一點,說不定家裡就不會為錢發愁,她也不用來林家了。
可是她爸媽又何其無辜?
舒家夫婦都是老實人,乾也乾不來精明欺詐的行當,所求無非是子女成才,平安喜樂。
想到這裡,舒藍深歎口氣,摟住蒼老的媽媽,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
“媽媽,這次爸爸的治療費我來出……”
……
也不知等了多久,手術室的工作燈遲遲沒有熄滅。
一天的奔波疲累累積下來,舒藍在漫長的等待中漸漸睡著了。
她睡得不夠安穩,似乎還做了不好的夢,眉心都淺淺地皺著波瀾。
程琅回到手術室前時,門口隻剩了舒藍一人,舒藍媽媽大概去了洗手間,不在此地。
他走向歪頭睡著的舒藍,在她身邊坐下。
淩晨的走廊燈下,她的臉蒼白而脆弱,麵頰上留著快要乾涸的淚痕,惹人憐愛。
胸中那一股子占有的欲火又被舒藍的睡顏勾起,程琅喉結動了動,輕聲喚。
“舒藍?”
舒藍在睡夢中緊閉著雙眼未應,隻輕微動了下腦袋,眉頭又皺得深了些。
程琅按捺不住,將呼吸湊近她粉嫩的雙唇,就要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