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榮登九五之尊的位置,當然明白皇阿瑪此舉的意圖。刺客的事尚不明了,一旦聖駕毫無損耗地前往蘇州,就等於告訴刺客“刺殺失敗”的事實,那麼,錯失一次時機的刺客就會或偃旗息鼓或另行謀劃,即使再刺殺一次,也必然是追著聖駕而去的,皇阿瑪是用聖駕轉移著刺客的視線。
而不派人搜尋救援,是為了不引起刺客注意,是為了免去我可能遭到的阻殺,也是為了救我。
皇阿瑪根本不信徽音,可是顏顏還在禦舟上,所以在他看來,徽音即使為了顏顏也定會救我回去,他是皇帝,父子之情不是沒有,卻永遠都在為君之責的後麵,刺殺這種事,皇阿瑪見得多了,而不管不問、轉移目標,就是他最終的決定。
說不難過,那是不可能的。我是多希望皇阿瑪能派人搜救,至少這證明他是看重我這個兒子的,然而,他沒有,他理智地讓人心寒。我做過皇帝,也清楚地知道皇阿瑪的做法是最合適的,可是感情上卻怎麼也沒法接受。
行往蘇州的路上,我忍不住想,是不是萬一我死了,皇阿瑪這個作阿瑪的,也未必會有多大的反應?就像當初他那麼喜愛寵著的小六夭折了,也隻是傷心了幾天,便又恢複如常了。就像他一手帶大教大的太子,上一世兩立兩廢,最後還是下令圈禁了。
我再一次提醒自己,那是生我之人,永遠都是君主,不要想當然地期盼他的愛子之情。
迢迢路途,隨著船隻的搖晃,南巡之途結束了。
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徽音一直想方設法地避開了我,她的態度讓我有些失望落寞,我以為無論哪一世,都沒有人肯真正的親近我,卻沒想到……她竟是怪責我不該縱欲過度。
其實,剛開始那幾天,我確實有些發軟疲累,時不時還會頭暈,這其中的緣由我是知道的,可是卻一點兒也不後悔。
徽音,麵對她時,我是真的想不斷地占有。
時隔二十多天,再一次衝入她體內,那緊致猶如處子的感受,幾乎逼得我發狂,這樣誘人的她,老天,讓我怎麼能夠克製?
回京後她跑到了彆院,我既不滿又生氣,但是卻無可奈何。
馬爾泰家……是徽音再度回府後帶給我的消息,令人驚異的消息。
名為《步步驚心》的話本,裡麵所述的故事滑稽可笑,但是它說的那個“愛情”卻讓我震動疑惑。《詩經》中有“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可是無故休棄發賣妻妾的比比皆是;好似那“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不正是司馬相如背棄了一曲《鳳求凰》而娶的卓文君?寫出“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的秦觀,不是照樣流連於秦淮河畔嗎?
身為男子,娶了妻子便要敬重她的地位身份,納了妾室便要負責她的衣食,這是一家之主的責任,無大錯時都不該任意驅攆弱女子出門。
愛情……這種東西就能讓人背離責任?那它又有什麼可稱道的地方?
我對徽音從好感欣賞變成現在的心儀憐愛,突生的醋意、想要獨占的強烈念頭、未得回應的不甘、承她相救的狂喜……這一切都和那話本中所說的“愛情”有些像,難道我竟是愛上了徽音?不,不對,我是喜歡她,對,就是喜歡她而已,僅此而已。
還未等我理清這奇怪的思緒,康熙四十三年便到了。
這一年,我的嫡長子將離我而去。
重生一次,剛開始我是害怕親近弘暉的,上一世接連喪子的打擊,讓我畏懼承受那種心痛。弘暉聰明懂事,才學騎射俱佳,這樣的嫡長子怎能不讓人喜歡?可我又深怕如果親近得多了,感情自然就多了,那麼等到他離去的時候,我又該如何麵對?
或許是因此,我才會加倍寵愛顏顏,不僅因為這個女兒靈慧可愛,更因為她的額娘是徽音,憑著她的本事和能耐,定能讓顏顏健康地活下去,那樣我就不必承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
然而康熙四十年起,我卻不再這麼想了。弘暉是我的嫡長子,如果我都可以重新再活一次,那麼,或許他並不會遭遇死劫。作為阿瑪,我定要儘心護他平安,不是說要改變大清的嗎,既然如此,就從留住弘暉開始吧!
獻上牛痘防治天花的方子,延請最好的民間大夫入府,我命其每隔三日為府裡所有的孩子請脈問診,為他們建立脈案,並敲打照顧他們的奴才,處處精心,刻刻留意。
可惜……我做了所有能做的努力,卻還是沒能挽回弘暉的性命,他是那麼乖巧聰慧的孩子,雖然隻有八歲大,但是已可見未來的出色優秀,如果他能活下來,我定是會重視他、培養他的。
奈何天命難違!
我忽然開始惶惑不安,反反複複地自問,是不是就算這一次我做了再多,也改變不了最後的結果,一切仍舊像上一世一樣漸漸重合,那些孤寂冰冷我還是要再度品嘗?
皇阿瑪被逼無奈的選擇,額娘殘忍的傷害,兄弟們無情的中傷謀害,兒子的叛離,後宮女人的利用……
我頓覺無助,那些年高高在上的寒冷徹骨,我真的不想再來一次,一點兒也不想!
想到頭痛欲裂,無儘的憂慮幾近撕裂我的心神,最終,我去找了徽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