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霧沉停下動作,回到浴室去將頭發吹到半乾,又對著霧蒙蒙的鏡子看了一會兒,遲疑著伸手解開了睡衣最上麵的一個扣子。
他平時穿襯衫都像是好學生一樣扣到最頂上,隻露出一丁點精致的鎖骨,看起來多少有點不易近人。
但一旦解開紐扣,看起來就像是從青澀邁向成熟的香甜果實一樣,在樹枝葉片中間露出了一角暗示來。
做完這個動作,沈霧沉伸展開五指將鏡上水汽抹去,蹙眉觀察了自己片刻。
在提醒他該去謝九黎房間的鬨鐘響起之前,沈霧沉低頭用冷水潑了一把自己的臉,才將臉上的熱度降了下去。
擦乾手臉、拿著書往樓上去的時候,沈霧沉還在想今天謝九黎說過的話。
她沒有否認時經寒對她表白。
沈霧沉早在一個多月前的晚上見過顧舟想要趁著謝九黎沉睡去親她的臉,但那次顧舟沒有得逞,沈霧沉也刻意沒有去深入思考。――以顧舟所表現出來的,他對謝九黎所懷抱的情感並不是愛。
但時經寒。
這個明明是最後才出現的男人,居然會第一個表白。
不。
沈霧沉反駁自己。
他知道謝九黎不可能缺人追。
但這個認知被前幾個月的他刻意無視了。
歸根到底,是沈霧沉自己不想和謝九黎在男女的層麵上、與任何權色交易扯上關係。
他不能麵對自己內心對於“性”這個概念的恐懼與厭惡。
見謝九黎的第一麵,沈霧沉覺得她和從前沈父帶他去見過的那些人一樣。
他甚至自暴自棄地想在謝九黎麵前直接脫衣服和她做,但謝九黎隻給他上藥、讓他好好休息、甚至送他回了學校。
不該碰的,謝九黎連多一根手指都沒有觸碰他。
做得最過分的,似乎也就是偷偷錄了他的念書聲。
沈霧沉對於顧舟的排斥,除了他本身不愛和陌生人相處之外,還有一點就是覺得顧舟不懷好意。
時經寒和顧舟不一樣。
隻是沈霧沉防火防盜防顧舟,忘了還有時經寒這樣並不是不懷好意、但能將謝九黎據為己有的路線。
沈霧沉在謝九黎門前幾步放輕腳步聲,慢慢走到門口,停住腳步又沒有立刻敲門,腦中一片混亂。
原來時經寒喜歡謝九黎。
他已經還清欠謝九黎的錢對她表白了。
――可沈霧沉,還欠著謝九黎八位數。
少年人抿直嘴唇在門前陷入踟躕,抬手幾次才對著門板敲了下去。
“進來吧。”謝九黎在門裡道。
沈霧沉緩緩擰開門把手,浴室裡的謝九黎側身出來看他一眼,邊塗護膚品邊道:“馬上好,你等一下。”
說完她又傾了回去。
從門口的角度,沈霧沉隻能看見她的小半背影。
一樣的房間,一樣的椅子,一樣的書,沈霧沉卻不知道怎麼的整個人都緊張起來。
日複一日的故事時間明明已經讓他在謝九黎的床前忘記這種緊張感了。
謝九黎說馬上好果然就很快,兩三分鐘就關掉了浴室的燈,踩著人字拖從沈霧沉背後靠近,道:“等開學你住宿舍就不能天天念了。”
沈霧沉慢了半拍才下意識道:“顧舟就不住宿舍。”
“也是,那你自己決定吧。”謝九黎脫了鞋往床上一坐,掀開被子就往裡鑽去,熟門熟路地在枕頭上調整了下位置閉上眼。
兩秒後她又睜開眼:“啊,床頭燈。”
沈霧沉很安靜地先她一步把床頭燈打開,臥室的頂燈隨之自動切合到關閉狀態,房間裡立刻暗了下來。
“謝謝。”剛剛支起上半身的謝九黎正要躺回去,沈霧沉卻握住了她要回去的手指。
謝九黎的指尖是圓圓的,沒做美甲,甲床偏長,顯得她整隻手都很修長。
沈霧沉垂著眼從指尖滑到謝九黎的第三指節,動作停在她的手背上。
他隻覺得自己心跳如雷,但仍然故作鎮定地抬眼去看了一下謝九黎。
小夜燈下的謝九黎也正偏頭看他,眉眼之間看不出什麼情緒。
兩人對視半晌,謝九黎才輕輕笑了起來。
她問道:“都幾個月了,你還在懷疑我出六千萬是因為對你心懷不軌啊?放心,不會對你出手的。”
“……”沈霧沉複又垂下眼去。
他的指腹仍停留在謝九黎的最後一節指節上,相接觸的皮膚隻有一小塊。
可沈霧沉還記得那次自己為了警告謝九黎小心顧舟,就將她按在床頭。
他本可以直接用字句警告提醒謝九黎的,但偏偏鬼使神差地選擇了動手。
“……是這樣啊。”沈霧沉輕輕地對自己道。
“是這樣。”謝九黎斬釘截鐵地重複了一遍他的台詞。
沈霧沉看了她一眼又迅速收回眼神,舒展開帶著男性特征的手指擠入謝九黎的指縫裡,掌心將她的手背全部覆蓋住後,收緊五指握了一下她的手。
謝九黎帶著點疑惑的眼神看他操作,但又放縱了他的所作所為。
一個小時前沈霧沉腦中還朦朦朧朧的那個念頭終於從霧中清晰地脫出、顯形。
――謝九黎確實遵守約定不會對他出手,但現在沈霧沉想她跨過那條線、對他出手。
沈霧沉不甘地咬咬舌尖。
作繭自縛莫過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