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二哥, 好玩不?”
韓榆正過臉,眸光灼灼。
他以前見過異能者的孩子吹泡泡,一度十分眼饞。
一問價格,二十塊高級晶核。
韓榆倉鼠屯食一樣暗戳戳存晶核, 三年也隻存了一百塊。
一瓶泡泡水就要用去五分之一, 韓榆舍不得。
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 韓榆到現在還總惦記。
方才韓榆靈光一現,想試一試。
想不到真的成功了。
韓榆又驚又喜, 問話後忍不住吹了又吹。
泡泡在陽光下折射出絢爛的彩色, 漂亮剔透。
韓榆眼睛亮晶晶,比泡泡還要明亮。
韓樹作為韓家第三代的老大哥,向來疼愛弟弟妹妹, 對他們幾乎無有不應。
韓榆這廂一問, 他就不住點頭:“好好好,好玩好玩。”
不知是真感興趣還是單純捧場, 韓樹跟韓榆借了蘆葦杆, 照瓢畫葫蘆,咕嚕嚕吹出一連串的泡泡。
韓樹吹完,又輪到韓榆。
一大一小挨在一起, 吹泡泡吹得不亦樂乎。
韓鬆:“......”
韓鬆抬手輕揉眉心,眼角眉梢是滿滿的無奈:“小心些,彆吸進嘴裡。”
韓榆雙手捧碗,笑眯眯應下, 又問:“二哥要玩嗎?”
韓鬆果斷搖頭,斬釘截鐵:“不......”
話未說完,他唇間被塞了一截蘆葦杆。
韓榆鼓起腮幫子,好像自己在吹:“二哥用力, ‘呼——’一下就出來了。”
韓樹憋笑:“是這樣沒錯。”
被兩雙眼直勾勾盯著,韓鬆眼皮狂跳,頭一次體會到騎虎難下的滋味。
早知如此,就不該讓韓榆玩這個。
在韓榆滿是期待的注視下,韓鬆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咕嚕嚕——”
圓滾滾的泡泡從蘆葦杆另一端飛出來,飛出一小段距離。
“啵”地炸開,堙滅不見蹤跡。
韓鬆僵著一張臉,把蘆葦杆塞回韓榆手裡,渾身繃得比那竹篾還要緊。
“書可背了?字可練了?”
“一日之計在於晨,切不可荒廢時光,與其在這兒玩鬨,不如多看兩頁書實在。”
疾言厲色的模樣,讓人隻瞧著那張臉,就禁不住小腿肚子打顫。
韓榆絲毫不懼,笑著把皂莢水往他懷裡一揣,可謂膽大包天:“好哦,我這就去,這個給大哥二哥玩。”
隨後腳步輕快地回屋去了。
韓鬆撒手不是,抱著也不是,雙臂僵硬得很,臉色也是。
韓樹忍俊不禁,故意說:“我就不玩了,留給鬆哥兒。”
韓鬆迅速放下皂莢水,仿佛丟開什麼燙手山芋:“我才不喜歡玩這個,幼稚。”
韓樹埋頭編竹簍:“嗯,好,你不喜歡。”
韓鬆不想理會韓叔的促狹。
韓樹麵上帶出笑意:“但如果是以前,即便榆哥兒把蘆葦杆塞你嘴裡,你也是絕不會吹的。”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韓鬆手指收緊,若無其事地繼續編竹簍。
......
韓榆學了一上午,午飯後把之前韓鬆教他識字時用到的練字本翻出來,打算就用這個教韓蘭鈴三人。
正值農閒時節,地裡沒什麼事兒,大人自己就能解決,不必孩子跟去。
幾個姑娘家忙完了手頭的活計,搬了小板凳在院子裡排排坐。
紙張價貴,姐姐們都舍不得用宣紙練字,韓老師就給她們折了一截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
中途韓蘭英也加入進來,學得津津有味,專注極了。
韓蘭芷在雞圈旁邊坐著玩蚯蚓,見他們幾個湊一塊兒念念有詞,神秘兮兮的,就跑過來看。
得知韓榆在教她們識字,也要加入進來。
多一個人也是教,韓榆無所謂,隨口應了。
但因為年紀小,不一會兒就沒耐心了,嘰嘰喳喳說廢話,總是打斷韓老師的講話。
韓榆煩不勝煩,虎著臉把她嚇唬走了。
韓蘭芷笑著來,哭著走,去找齊大妮告狀。
齊大妮一聽這還得了,衝出來就要教訓人。
“女娃識什麼字,遲早要嫁人,都給我滾去乾活!”
殊不知,自從她臥病在床幾個月,威信大不如前,家裡的孩子都不怕她了。
那邊見齊大妮一出現,就立馬作鳥獸散。
看似是乾活去了,實際上結伴跑去屋後繼續識字。
姐姐們問題太多,韓榆顧不過來,忙得滿頭大汗,喘著粗氣提議道:“要不讓二哥也來?”
四姐妹正在興頭上,略微遲疑後同意了。
不得不說,識字當真有趣極了。
方方正正,一筆一劃,就能構成一個完整的字。
它和說話不一樣。
後者隻需要動動嘴皮子,而前者一旦缺了個筆畫,很有可能變成另外一個字。
她們不敢出錯,連腳指頭都在用力,但還是樂在其中。
韓榆丟了樹枝去找韓鬆,韓鬆剛寫完一篇八股文,在閉目養神。
韓榆上前,說明來意。
韓鬆睜開眼:“怎麼想到教她們識字?”
韓榆振振有詞:“多識字總是好的,二哥不是說了,讀書可以明智。姐姐們讀書識字,就會變得聰明,也省得出去被人騙。”
韓鬆坐在炕前,眸光深邃,像要看進韓榆的靈魂深處。
韓榆被他看得全身毛孔都炸開,瞳孔劇烈收縮。
韓鬆似無所覺,問他:“若日後二姐所嫁非人,你該如何?”
二姐,即韓蘭鈴。
韓榆眼睛倏地睜大,握拳氣勢洶洶:“當然要狠狠揍他一頓,然後再把二姐接回來。”
“你可知世間怨偶不知凡幾,和離者甚少,女子提出和離的更是鳳毛麟角。”
韓鬆的嗓音波瀾不起,用平淡的語調訴說著殘酷的事實。
韓榆怔了下,陷入沉思。
就在韓鬆以為等不到答案的時候,韓榆開口了。
“以前沒有,不代表往後沒有,總有人要做那第一個。”
韓榆昂首挺胸,雄赳赳氣昂昂:“況且二姐不是還有我嗎?隻要有我在,誰也不能傷害二姐!”
“當然了,我是絕不會讓二姐有那一天的。”韓榆話鋒一轉,“我日後的姐夫,定是要經過重重篩選,確定是良人,不會欺負姐姐,才能嫁給他。”
韓鬆神情莫測,坦然道:“在某些方麵,我不如你。”
韓榆瞠目,咦了一聲。
韓鬆輕撚指腹,直視韓榆:“在你之前,我沒想過教她們識字。”
即便知道家中姐妹將來在婚事上都不太如意,婚後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韓鬆也隻是打算為她們另擇佳婿。
韓榆口中的讀書明智,並不在他的計劃之中。
而今聽韓榆這番言論,韓鬆才恍然領會,在他思維中根深蒂固的某些想法,不一定是正確的。
韓榆好似那一盞明燈,讓他頃刻間豁然開朗。
所謂世俗,便是男主外女主內。
男子在外養家,女子則居於後院,為男子生兒育女,打理庶務。
韓鬆曾一度自詡清流,卻不曾意識到,自己也深陷在這世俗當中,受其影響頗深。
現在想來,他真是枉活兩世,竟不如韓榆一個孩子。
思及此,韓鬆不禁羞愧臉熱,頗臊得慌。
韓榆被誇得飄飄然,心神蕩漾,臉紅紅地說:“我也是突發奇想。”
也因為兩個月前離開桃花村去鎮上前,和姐姐們的約定。
又見二哥眉目低垂,情緒不高,遂笨嘴拙舌地安撫他:“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在我看來,二哥已然勝過我許多。”
韓鬆眉間的小疙瘩誠實地淡去幾分,以拳抵唇輕咳一聲:“識字可以,但不可疏忽了自己的功課。”
韓榆滿口應下,借機思維發散,挨近韓鬆嘚啵嘚啵。
“之前我看了燦哥兒借給我的大越史書,我才知道,原來大越建朝初期,兩位女帝在位時,女子是可以做官的。”
雖然書上隻有短短幾句,卻讓韓榆好一番驚歎。
也不知一百多年間發生了什麼,女子的地位竟有了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
韓榆想要一探究竟,奈何他隻是個小小讀書人,如何知道朝堂之事,想想也就算了。
既然古時有女子為官,姐姐們為何不能識字?
當然可以!
韓榆心中呐喊,頗有振臂高呼的衝動。
韓鬆忪怔了一瞬,許久才出聲:“確實有,隻是後來皇室並無才能突出的公主,便再無女帝登基了。”
至於女子為官,其中牽扯甚多,涉及皇家辛秘。
前世連他也無法左右,更不是韓榆這個年紀該知道的。
韓鬆思緒回籠,一整衣袍起身:“不是要識字,走吧。”
韓榆被他這麼一打岔,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全被拋諸腦後,拉著韓鬆找人去。
他們倆說了這麼久的話,姐姐們該等急了。
接下來,韓榆和韓鬆分工合作,一人教兩個,韓榆很是輕鬆不少。
眼看夕陽西斜,暮色漸沉,到了準備晚飯的時候。
韓蘭英跺了跺蹲得發麻的雙腿:“娘跟二嬸應該在地裡除草還沒回來,我跟鈴姐兒去做飯。”
韓榆意猶未儘地丟掉樹枝,一群人繞過屋後回去了。
不得不說,做老師的感覺真好哇。
韓榆把練字本放回去,決定明天還要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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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榆在家裡待了兩天。
第二天下午,他跟韓鬆坐牛車去鎮上。
彼時,四姐妹已經認識了上百個字。
離開前,韓榆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們有時間多練練,等下個月回來,是要考她們的。
韓蘭英很喜歡韓榆這個古靈精怪的堂弟,眼裡滿是縱容:“好好好,大姐記下了,等榆哥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