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榆也很喜歡這個隔房的堂姐,鬥膽上前,給了她一個離彆的擁抱。
韓蘭英先是愣住,隨後輕笑出聲,彎下腰身回抱住韓榆。
“榆哥兒真是個乖乖崽,大姐的心肝肝。”
甜膩膩的疊詞,說得韓榆臉蛋紅通通的,都能在上麵煎荷包蛋了。
自家的三個姐姐見狀,也都不甘示弱地彰顯存在感,把小小一隻的韓榆抱來抱去。
末了,還依依不舍地表示:“榆哥兒一定要常回來看看,爹娘還有我們每天都在想你。”
韓蘭英附和:“我跟爹娘也都念著榆哥兒。”
韓榆臉上燙得冒熱氣,眼睛笑成月牙兒。
站在一旁但被忽視得徹底的韓鬆:“......”
深深看了眼韓榆,冷酷無情地打斷這場長達一刻鐘的告彆儀式,拎上他去向長輩辭行。
值得一提的是,齊大妮和黃秀蘭又又又躺了。
罪魁禍首,是一盤炒豌豆。
正值農曆三月,地裡種的豌豆都熟了。
齊大妮和黃秀蘭兩人嘴饞,第一批豌豆長成後就迫不及待薅了一抱回來,預備炒了當零嘴兒吃。
許是太久沒做飯,手生又缺乏經驗,豌豆隻在鍋裡滾了兩圈,就急急盛出來了。
吃的時候美滋滋,吃完一刻鐘不到,就開始頭暈、上吐下瀉。
工具人關大夫再度登場,診斷出兩人生病是因為豌豆沒炒熟,中毒了。
這讓韓榆好生意外,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了點小禮物給她們。
從早上到韓榆離開,每隔兩刻鐘就要跑一趟茅廁。
瞧這架勢,沒三兩天停不下來。
就算歇了症狀,也要躺個十天半個月才能恢複精氣神。
韓榆本身就是個冷血的小怪物,是韓宏曄一眾人給予了他溫暖。
為了他們,韓榆非常樂意使一點小手段。
左右死不了人,權當為爹娘這些年遭受的不公平待遇報仇了。
韓榆坐在牛車上,回頭看不斷倒退的風景,不無冷漠地想著。
......
回到鎮上,繼續埋頭苦學。
閒暇之餘,韓榆隨韓鬆一道去了書齋,接了一份抄書的活計。
韓榆是為書齋抄書的所有讀書人裡年齡最小的,書齋掌櫃得知他和韓鬆是堂兄弟,好一陣唏噓。
“你們兩個都是好孩子,自力更生,勤勉苦學,日後定有大出息。”
一手交定金,一手交書本紙張,掌櫃的沒忍住,撫了撫韓榆的腦瓜說道。
韓榆仰頭去看韓鬆。
他頂著張撲克臉,一成不變的疏淡。
可莫名的,韓榆覺得他這一刻心情不錯。
“借您吉言。”韓榆踮起腳尖,半個腦袋冒出高高的櫃台,“這兩本書我半個月應該能抄完,屆時再來找您。”
掌櫃的應好,目送兄弟二人離開。
轉眼到了二月中旬。
除了月度考核出結果那天,再沒人找韓榆借韓鬆的獨門密卷。
那些人都被韓鬆擋在了丁班外麵,丁點兒沒影響到韓榆。
而韓榆對此亦毫不知情,隻當他們明白了讀書賦予他們的真正意義。
令韓榆感到困擾的是,丁班依舊有一部分學生在打韓鬆的主意。
每天送吃食送筆墨,話裡話外直指獨門密卷。
私塾有明確規定,學生之間不得私相授受。
大家心知肚明的事,韓榆又不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把東西原封不動還了回去。
但那些人仍不罷休,轉而找各種借口跟韓榆探討問題。
每到最後,話題總會落在獨門密卷上。
行為之拙劣,教人又好氣又好笑。
韓榆被纏得煩了,把試題交給羅先生,並道明緣由。
一如韓鬆意料之中,羅先生並未斥責韓榆,溫言安撫一番,讓他先回去。
韓榆對先生十分信服,不曾追問,隻耐心等待先生出招。
兩日後,羅先生攜著一摞空白考卷出現在丁班。
他讓丁班全體學生做了韓榆上交的那幾份試題。
試題難度頗高,是月度考核的超級進階版本。
學生們甫一拿到試題,個個驚得慘無人色。
尤其那些個總纏著韓榆的,試題的三分之一都沒做出來,被打擊得不輕。
從那以後,再沒人找韓榆要什麼獨門密卷。
好幾位同窗甚至對此留下心理陰影,遠遠見了韓榆,都要繞道而行。
韓榆:“......”
雖然這樣搞得他好像什麼洪水猛獸,但至少耳邊清淨了,可以靜下心來研讀文章。
三月下旬,羅先生開始教丁班的學生寫四書題。
四書題是縣試必考內容,以“四書”語命題,亦稱八股文、時文。【1】
難度不大,都是些簡單的八股文。
這也是韓榆第一次接觸和縣試有關的試題。
興致勃勃擬寫了兩篇八股文,反複潤色後,就信心滿滿地交了上去。
韓榆自我感覺不錯,應該能達到及格線以上。
然後,他就被先生當堂訓斥了。
總結下來,都是說文章的缺點。
......
入學兩個月,韓榆慘遭滑鐵盧。
他捧著滿是批注的文章欲哭無淚,深深地懷疑人生。
小夥伴見韓榆沮喪不已,紛紛摩拳擦掌,勢必要讓羅先生對韓榆刮目相看。
經過長達兩日的學習交流,揣摩訓練,韓榆自覺進步了那麼一丟丟。
再次信心滿滿地完成了先生布置的四書題課業,翌日胸有成竹地上交。
當天下午,羅先生將批閱好的課業分發下去。
這回,韓榆沒被當堂訓話。
因為他在下課後,被羅先生叫去了書房,開始了一場長達兩刻鐘的談話。
誰也不知道談話的內容是什麼。
期間沈華燦和席樂安都在書房不遠處焦急等待,好讓小夥伴出來就能看見自己。
他們在擬寫文章上給予了韓榆幫助,也希望也在精神上給予他安慰。
回去的路上,韓榆蔫答答的,像極了慘遭蹂.躪的花骨朵,不複往昔的鮮活靈動。
“先生問我,在學習八股文之前,我每次都能很好地完成他布置的課業,為何現在不進反退。”
無論入學考核還是月度考核,都不是八股文。
大家都是第一次學寫八股文,唯獨韓榆挨了羅先生兩次批評。
這讓他無比喪氣,甚至自我懷疑。
莫非他跟八股文的八字不合,才會錯誤百出?
沈華燦從未見過韓榆這個模樣,有點嚇到了,強自鎮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榆哥兒不必妄自菲薄,八股文的格式是固定的,你隻要多練練,一定能行的。”
席樂安拍他另一邊肩膀:“榆哥兒你這麼聰明,隻是一時沒有繞過彎來。我倒是覺得,你的八股文已經寫得很好了,或許是先生太過精益求精。”
等到了韓鬆麵前,韓榆再次大吐苦水。
韓鬆比照著羅先生的批注,仔細瀏覽韓榆的八股文內容,心底很快有了計較。
不過他沒有上來就安慰韓榆,隻問道:“你可明白自己的不足之處?”
韓榆點頭,表示知道。
他寫的八股文相對成文,形成排偶,在結構上沒有任何問題。
可唯獨在遣詞造句上,總是習慣性地使用一些誇張華麗的辭藻。
八股文辭藻華麗是大忌,韓榆也深知這一點。
隻是習慣了先前的寫作模式,一時半會不太容易完全糾正。
當韓榆說清楚自己的問題,韓鬆眼裡並無意外:“你這個問題我之前就說過。”
他還幫韓榆糾正了許多。
比起現在的,韓榆剛開始的文章那叫一個姹紫嫣紅。
韓榆耷拉著雙肩,手掌托腮:“對,我有刻意規避過。如今是少了很多,先生也明說了這一點。”
韓鬆頓了頓,緩聲道:“其實你現在的水平已經很不錯了,我剛開始的時候比你遜色許多。”
韓榆登時來了精神:“當真?”
韓鬆頷首:“慢慢來,多練練,很快就能克服這個問題。”
事實證明,韓鬆的勸慰很有作用。
韓榆心情明朗許多,手指劃拉著桌麵:“可先生認為,我這是不進反退。”
“先生如此,也是出於對你的重視。”韓鬆身體後靠,呈現出放鬆的姿態,“先生對學生的要求一向嚴格,你又是他看重的,進步不在他的預期之中,自然是不進反退。”
再沒人比他更了解羅先生了,他也有過類似的經曆。
歸根結底,還是對韓榆寄予厚望。
因為重視,故而丁點兒瑕疵都不能有。
眸中映入韓榆蔫了吧唧的臉,韓鬆又說:“近幾日我不太忙。”
韓榆聽懂言外之意,雙眸一亮:“好,謝謝二哥!”
之後幾日,韓榆除了上課,就是著手練習八股文。
韓鬆的要求同樣嚴格,先是將文中的華麗辭藻規定在一定範圍,再逐篇減少。
第一篇八股文,限十五處。
到第二篇,就降為十二處。
許是解開了心結,明白了羅先生的良苦用心,韓榆進步神速。
月度考核前一天的課業,得到羅先生的特彆誇獎,還糊到牆上,讓學生們觀摩學習。
這整個過程,不過五日。
沈華燦:“榆哥兒好棒!”
席樂安:“超棒!”
韓榆表麵鎮定,桌子底下一雙短腿幾乎晃出殘影。
羅先生從講桌後往下看,將學生的小動作儘收眼底。
眼神微妙了一瞬,繼續講課。
罷了,到底才隻是個四歲的孩子。
正如韓鬆所言,偶爾誇讚幾句,給點甜頭也無妨。
韓鬆不想看見一隻淚眼汪汪的弟弟,他也不想看到一隻委屈巴巴的學生。,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