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31 晉江首發(1 / 2)

翌日, 月度考核如期而至。

丁班的考卷是兩道四書題,主要考察大家對四書中語句的理解,以及對八股文的掌握情況。

吃一塹長一智, 韓榆絲毫不敢疏忽。

先斟酌著打好腹稿, 在草紙上寫一遍, 去除掉華麗繁冗的辭藻, 再反複檢查兩遍,確認無誤後才謄寫到答卷上。

整個過程, 耗時近一個時辰。

韓榆放下毛筆,揉了揉酸軟的手腕,外邊就響起“鐺鐺”鑼聲。

韓榆將答卷上繳,心臟砰砰跳著回到座位上。

剛坐定, 有人上前來:“韓榆,你覺得這次考得如何?還能上木板牆嗎?”

韓榆仰頭,認出他是最先向自己討要獨門密卷的那批人中的一個。

來者不善。

韓榆麵上不顯,較以往白了幾個度的臉柔軟無害:“不論結果如何, 儘力而為便好。”

才怪!

他巴不得每次都能榜上有名。

但這次明顯不如上次自信滿滿, 韓榆更不願踏進對方的圈套,索性隨意糊弄兩句。

奈何麵前這人單方麵和韓榆結下梁子, 早前幾日韓榆被羅先生訓話,他背地裡快要笑死,怎會放過這樣一個刁難韓榆的大好時機。

“聽你這話,莫不是韓鬆沒教你如何作八股文?”

韓榆睨他:“怎會,二哥對我儘心儘力。”

對方並不見好就收,反而變本加厲:“既然有韓鬆幫你,這回不成還有下次,不過時間問題。”

韓榆微微一笑:“借您吉言。”

然後低頭, 做自己的事。

韓榆這態度,讓人覺得一拳打在棉花上,無處發泄。

同窗冷哼,甩袖離去。

課室後排,早有幾人翹首以盼。

他一回來,就急忙追問:“如何如何?韓榆可有把握?”

“八股文哪是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能比的,上次他不過是僥幸罷了。”

下午,三個小夥伴結伴去茅房。

回來的路上,聽見有人談及韓榆。

“聽說了嗎?韓榆這回怕是不能了。”

“我就說,一個四歲孩子如何能勝過一群比他大的,多半是瞎貓逮著死耗子,碰巧而已。”

“我怎麼覺得韓鬆並非真心教導韓榆?他的八股文寫得那樣好,我在丁班都總能聽說先生誇他。他若有心幫韓榆,韓榆的八股文哪裡還會像現在這樣。”

“說得沒錯,人心隔肚皮,更遑論是隔房兄弟。韓鬆整日裡裝得目下無塵,實際上一顆心都黑透了。”

“......”

韓榆在拐角處駐足,聽同窗說他和韓鬆的小話。

兩旁的沈華燦和席樂安隻覺怒氣上湧,恨不能衝上去揍他們一頓。

“真是太過分了,我要告訴先生去!”

“榆哥兒你甭聽他們胡說八道。”

小夥伴你一言我一句,擔心驚動不遠處的人,用氣音小聲勸慰。

韓榆默默聽著,忍不住笑:“二哥對我如何,但凡用心都能感受到,你們大可不必擔憂。”

“至於月度考核......”韓榆語氣微頓,半晌才出聲,“我已然儘力,不管結局如何,都會坦然接受。”

沈、席二人哼哼不說話,幾乎同步地抓住韓榆的爪子,拉著他大搖大擺走出去。

路過那群人的時候,目不斜視,氣勢十足。

反觀對方,因為話題當事人的突然出現,都被嚇得不輕。

個個臉色發白,韓榆甚至能聽到心虛吞口水的“咕咚”聲。

韓榆哭笑不得,心頭湧過暖流。

左看席樂安,右看沈華燦,笑得眼尾彎彎。

真好。

......

眨眼的功夫,就到第二天。

羅先生立在講桌後,因右腿有疾,受不住長時間站立,不得不騰出一隻手,扶住講桌邊邊。

“大家初次接觸八股文,因而這次不合格的人稍多了些,共有十位。”

“老規矩,下課後帶著答卷來找為師。”

談談心,順便來一場一對一的輔導。

當然,那滋味應該不會太好受。

十位沒被點名的學生看著沒有“通過”印章的答卷,欲哭無淚。

接下來,就到了揭曉“優秀”榮譽的時刻。

所有人正襟危坐,屏氣凝神等待羅先生宣布。

然而——

看著深長脖子豎起耳朵的學生,羅先生再一次玩心大起,重複上一次的招數。

“為師已讓人將優秀的答卷謄抄一遍,張貼出去了,稍後諸位可自行查看。”

韓榆:“......”

眾人:“!!!”

失望的哀嚎幾乎脫口而出,幸好他們忍住了,喪喪耷拉著腦袋。

“反正肯定不會有韓榆。”

昨天“關心”韓榆的那位同窗自說自話。

羅先生對這一切仿若不覺,拿出考題,一清嗓子開始講解。

一個時辰眼看要結束。

大家都很好奇,這回是哪幾位幸運兒。

就跟凳子上長釘子了,屁股挪來挪去,沒有一刻消停。

韓榆也有一丟丟心焦,好在可以忍耐。

等下課的鑼聲一響,學生們仿佛出圈的豬崽,眨眼間就跑沒影了。

席樂安覷了眼韓榆:“咱們也去?”

韓榆正要答應,發現羅先生不知何時走到跟前。

忙起身作揖,語氣恭敬:“先生。”

羅先生輕嗯一聲,問:“這次的八股文感覺如何?寫完後有甚感想?覺得自己可有進步?通篇三百餘字,可有什麼缺點......”

這是先生除了講課以外,說過最多的一次話。

韓榆懵懵地眨了下眼,有點反應不過來。

好、好多問題。

韓榆忍住撓頭的衝動,眨眼化開眼裡的蚊香圈,一一回答。

沈華燦見韓榆一時半會說不完,向席樂安眼神暗示。

兩人心有靈犀,貓著腰溜出去了。

羅先生餘光中映入兩小隻的身影,平直的嘴角輕輕抽動,隨他們去了。

等他倆回來,羅先生已經不在。

課室裡空蕩蕩的,隻韓榆一人孤零零坐在位置上,摸著額頭表情微妙。

先生......方才真的誇他了?

有點歡喜,更多的是受寵若驚。

席樂安跑到韓榆麵前:“榆哥兒,榆哥兒!”

韓榆仰麵:“唔?”

“上麵有你!”沈華燦反手指向外麵,比自己得了榮譽還要高興,“你又上去了!”

韓榆一驚,彈簧似的跳起來。

腹部磕在桌沿,悶悶疼,懟得韓榆又一下子縮了回去。

韓榆疼得倒吸涼氣,卻顧不上許多:“真、真的?”

“是真的,不騙你。”席樂安信誓旦旦地保證。

“好耶!”

韓榆高舉雙手,歡呼出聲。

見韓榆這般,另兩人也情不自禁地跟著笑起來。

忽然想到什麼,韓榆笑聲一停:“那你們呢?”

隨後,韓榆眼睜睜看著他們齊刷刷搖頭:“丁班隻有兩個,榆哥兒你和張超。”

張超是丁班年紀最大的學生,比韓鬆還大兩歲,成績優異,很得先生重視。

“就兩個?”韓榆蹙了下眉,好心情削減一半。

沈華燦坐下,灑然一笑:“這樣也好,到時候我跟安哥兒一起參加升班考核,說不定比你更早一個月升班呢。”

話雖這麼說,韓榆還是覺得遺憾。

自己上榜,小夥伴卻落榜了,這叫怎麼一回事?

韓榆暗戳戳想著,就被席樂安戳了戳胳膊:“榆哥兒,把你的答卷給我瞧瞧,我也好觀摩借鑒一二。”

韓榆自然是雙手奉上。

沈華燦當即也加入進來,兩人頭挨頭,研究韓榆的八股文。

片刻後,語氣凝重地總結:“榆哥兒,我發現一個問題。”

韓榆不明所以,心臟下意識地提到半空中。

晃晃悠悠,怦怦直跳。

“什麼問題?”韓榆問。

“比起我跟安哥兒幫你看文章的那兩日,你這篇八股文寫得簡直太棒了,難怪被先生選中。”

提著心臟的力量猛地鬆開,韓榆啪嘰摔到地上。

滿眼迷茫,麵露呆滯。

沈華燦最先笑了,席樂安緊隨其後,兩人捧腹大笑,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榆哥兒你太好玩兒了,有點可愛哈哈哈哈哈哈......話說你剛剛是不是被我們嚇到了?”

韓榆:“......”

還以為是什麼,原來是故弄玄虛的誇誇。

摔到地上的心臟重新被撿起來,放回原位。

韓榆被笑聲感染,忍住笑佯怒道:“好哇,你們合起夥來耍我,看我不教訓你們!”

把手往嘴邊一遞,哈兩口氣,左右開弓,撓兩人癢癢。

沈華燦和席樂安扭成兩隻蠶寶寶,這下眼淚是真的笑出來了。

笑鬨時,門口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

三人默契地止住笑,擺出最端正的學習姿勢。

“恭喜你啊,又上了木板牆。”

酸裡酸氣的,像從陳年老醋缸裡撈出來。

韓榆在思考怎麼回答才能不顯得自己在凡爾賽,對方又開始叭叭。

“第二次了,你運氣可真好,怕是也要和韓鬆一樣,很快就去丙班了。”

韓榆忽然嚴肅,站起來要拍這位同窗的肩膀,卻發現自己隻到他胸口位置,沉默了一瞬,選擇跳起來拍他的肩。

“劉兄此言差矣,這無關運氣。”

劉兄被韓榆跳起來的動作搞得愣住,呆呆摸了下後腦勺:“可是他們都說你運氣好啊。”

沈華燦實在看不過去了,肅聲道:“這不是運氣,是投桃報李。”

“投桃報李?”劉兄表示不解。

席樂安下意識甩給他一個看傻瓜的眼神,做好心理建設才開口:“付出了時間精力,以榮譽作為回報。”

劉兄恍然大悟,念念有詞地走開了。

不過多時,大家都回來了。

他們看韓榆的眼神格外複雜。

豔羨、驚歎、妒忌......

韓榆還聽見有人嘀咕:“韓家真是祖墳冒青煙,出了一個韓鬆不算,還出了個韓榆。”

羨慕嫉妒恨,說的就是他們。

那幾個背後道人是非的,這會子安靜如雞,極力降低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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