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完全無法用言語描述出眾人此刻所看見的景象。哪怕再華麗優美的辭藻,也無法形容出人魚萬分之一的美貌。
他閉著眼睛,纖長的睫羽濃密而卷翹。淺藍色的柔軟長發垂落下來,如同綢緞一般隨波逐流,然後又逐漸暈染開來,在發尾處漸變成了偏深的墨藍色彩。
這時候,赫維斯的話音終於徹底落了下來,幾乎和在場所有人此刻的心聲分毫不差地重疊在了一起。
“——堪比‘阿佛洛狄忒’的美貌。”
無論是抱著什麼心思而登上郵輪的賓客,都在恍惚間以為自己看見了美神“阿佛洛狄忒”。否則的話,又該要如何解釋眼前宛若神跡的畫麵呢?
簡直不可思議。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魚”存在。
沒有人敢發出任何動靜。大廳裡萬籟俱寂,隻能聽見若有若無的輕微呼吸聲。
忽然,赫維斯毫無征兆地伸手敲了敲自己身旁的魚缸。指節敲擊水晶的清亮聲響直接驚醒了沉睡著的人魚。
於是,原本緊閉著雙眸的人魚驀地睜開了眼睛。在瀲灩水光中,一雙勾魂攝魄的琉璃眼瞳被清水濯洗著,燦金色彩耀眼奪目。
或許是角度問題。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鬱染竟然恰好與人魚遙遙地對視了一眼。
她有些愣神。
而在少女毫不掩飾的直白注視之下,缸中的人魚居然抬起頭朝著她笑了一下,唇角處的弧度雖不甚明顯,卻依舊漂亮極了。
他淡藍色的耳鰭似薄紗般輕輕地扇動著,在水中蕩漾出了一圈又一圈細小的漣漪。直看得人目眩神迷,仿佛跌入了深不見底的朦朧夢境裡。
“嘩啦啦——”
一陣魚尾拍打水麵的聲音驀地響起,刹那間打破了無聲的靜謐。鏡麵似的清澈水波破碎成片片裂痕,模糊了幻想與現實的交界線。
在四散飛濺著的水花之中,一條深藍色的巨大魚尾顯得極為引人矚目。每一寸看起來都像是來自神明的恩賜,讓人完全移不開視線。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場的賓客們才堪堪從震驚與恍惚之中回過神來。
人魚,實在是一種過於豔麗的生物,美得驚心動魄。簡直就是天生被造物主所鐘愛著的珍稀物種,讓人完全生不起任何一點嫉妒的心思,隻想著……頂禮膜拜。
“好漂亮啊。”有人低低地喃喃自語道,仿佛還有些不可置信,“他……真的存在嗎?”
“這就是傳說中的‘人魚’嗎?”也有人瞪大了眼睛,臉上滿是癡迷又狂熱的色彩,“這一趟,果真不虛此行。”
“我一定要買下這條人魚……”
見眾人已經緩過了神,赫維斯便又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一塊嶄新的絲絨綢布垂落下來,將關著人魚的巨大魚缸籠罩了起來。同時,也喚回了所有人搖搖欲墜的理智。
“我想,我應該不需要再多說些什麼了。”赫維斯不緊不慢地笑了笑,“畢竟,眼見為實。”
“七天之後,‘阿佛洛狄忒號’將當眾競價拍賣這條舉世罕見的雄性人魚。而在此之前,大家可以在這艘郵輪上自由活動,儘情體驗各種各樣的娛樂設施。”
“對了,和以前一樣,這裡完全沒有任何條條框框的束縛,大家隨心所欲就好。”
“希望……每個人都能夠玩得開心。”
說著,男人彬彬有禮地彎下了腰,優雅自然地朝著在場的賓客們鞠躬致意。然後,層層疊疊的幕布次第落下,徹底遮掩住了他的身影。
當赫維斯悄然離場之後,斷斷續續的竊竊私語聲才逐漸在大廳裡蔓延開來。大提琴被重新拉響,鋼琴聲傾瀉而出,將周遭的氛圍再度拽向了紙醉金迷的無底深淵。
沈遇安抬起了眸子。他的視線在大廳正中央空空蕩蕩的舞台上停留了幾秒鐘的時間,然後又不動聲色地移開了。
而鬱染卻再次愣在了原地。
——她又聽見了。
當帷幕落下的時候,似有若無的歌聲再一次響起,若即若離般地撩撥著她的心弦。在轉瞬之間,又迅速地消失殆儘了。
少女有些恍惚地低下頭,卻恰好瞥見了自己指尖之上沾染著的斑駁血漬。
是剛剛那具屍體從二樓掉下來的時候,濺到她臉上的鮮血。片刻之前,它還是溫熱而黏稠的,但現在已經快要完全凝固了。
“你很害怕嗎?”陸星焰側過眸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原來……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他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
鬱染慢慢地抬起了頭。她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像是一隻脆弱又易碎的陶瓷娃娃。
可陸星焰卻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思。他甚至變本加厲地嘲諷她。
“‘未婚妻’,你最好在心裡默默祈禱著——自己真的能夠堅持到宴會結束的那一天。”
“否則的話,恐怕我們的婚約隻能自動解除了。”他故作惋惜地歎了一口氣,可眼底卻分明盛滿了幸災樂禍的惡劣神色。
在留下一番滿懷惡意的恐嚇話語後,陸星焰便毫不猶豫地直接抬步離開了。
鬱染緊緊地抿著唇瓣,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還是沒有開口。
……
奢靡無度的華麗宴會仍然在繼續進行著。衣香鬢影,觥籌交錯。一切如常,仿佛剛剛的屍體從未出現過一般。
而且,在場的賓客們甚至變得比之前更加亢奮了——因為他們剛剛才親眼目睹了人魚的存在,激動的心情實在難以輕易平複。
當彬彬有禮的虛偽表象褪下之後,他們的行為舉止漸漸失去了應有的分寸,變得放肆又大膽。
又或者說,這本來就是一場醉生夢死的極樂饗宴,教人神魂顛倒、心醉神迷。至於稍縱即逝的血腥色彩,似乎也僅僅隻是一種“錦上添花”的特彆點綴而已。
眼前的畫麵堪稱窮奢極侈。可鬱染卻覺得有些茫然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