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韻動作太快, 說走就走,李延慶隻來得及衝著她的背影伸出手喊了一聲“哎——”,她就已經騎馬跑遠了。
她那個小丫頭騎著一匹白馬在後麵緊追慢趕,雖然姿態沒顧小姐那麼瀟灑, 但速度竟也不慢, 也是一路絕塵而去。
再後麵就是她那輛運貨的馬車, 車夫使勁揮舞馬鞭, 趕著馬車飛奔在最後麵。因為跑得太快, 光用眼睛看就覺得車子無比顛簸,仿佛在蹦跳著前行, 也虧得那車夫坐得住。
渝王一行人眼睜睜看著顧小姐英姿颯爽, 後麵兩人玩命一樣追著她, 兩人一車轉瞬離去。
李延慶伸出的手過了半天才悻悻收回來, 轉頭去看渝王,“王爺,這——要不要派兩個人去追?”
顧小姐這也太過瀟灑利落,實在讓人措手不及。
李延慶都有點懷疑剛才是不是風太大,將自己和王爺說的話順風送到了她耳朵裡,或是眼神語氣讓她起了疑,以至於他們這裡剛說完, 人家就決定和他們分道揚鑣,不再和王爺這見色起意的登徒子一路,自己先走了。
偏渝王回來這一路都輕車簡行,沒擺王爺的儀仗, 若是沒有渝王這個王爺身份在,那麼路上見了人家女子一麵,便起意想把人弄回家,確實就是登徒子行徑。
渝王麵無表情,過了半晌才沉聲道,“不用,我們隻管繼續走,等她那輛車跑散架了自然就會停下來。——哼——”
李延慶和方睿明對望一眼,心想也對,照顧小姐這種跑法,她們的馬車不出半天就要出問題。
隻是王爺這口氣怎麼有點氣哼哼的。
均自感歎,顧小姐當真是個人才!他們王爺平日裡是多注重儀態風雅的一個人啊,竟都被逼出了賭氣的嘴臉。
然而直到渝王的車隊回到京城,也沒在路上見著拋錨的馬車。
眾人深覺不可思議,紛紛猜測顧小姐大概沒回京,而是半路轉了方向。
隻方睿明被顧小姐打敗後就對她有些迷信,說道強將手下無弱兵,沒見顧小姐手下一個十餘歲的丫頭都能縱馬飛馳,徒手抓山匪呢,那顧小姐用的車比旁的車都結實些也情有可原嘛。
眾人,——
…………
京城外十裡。
王府左長史紀長安帶著渝王府的一應屬官早早地候在路旁迎接渝王回京。
渝王這次奉旨巡查宣府,大同的邊軍,清查出一堆爛賬,斬了兩個貪墨大宗軍需的內將官,罷黜了從參將,遊擊到守備,千總等十數名屍位素餐的武官。
邊軍中憊懶鬆散,貪腐受賄的風氣為之肅然一清。
渝王這一趟差事辦得堪稱雷厲風行,成績斐然。
要是彆人在軍中這樣大動乾戈,估計還得想想是否會招來皇上的猜忌,而渝王是當今陛下的同母弟弟,向來最受信任,完全不必有這個顧慮。
早在半個月之前,他人還在半路上時,嘉獎的旨意就已經頒了下來。
這是年輕的寰慶帝在即位後頭次派人去做了整肅軍務的大事,且還做得漂亮,讓朝中一乾慣會嘰嘰歪歪的老臣都無話可說,自然是龍顏大悅。
在旨意中除了命渝王接管京軍三大營中的三千營外,還毫不吝惜溢美之詞,狠狠把他親弟弟渝王從頭到腳地誇了一通,什麼國之棟梁,曠世之才都用上了。
按理說渝王這一趟差事辦得好,既得了名又得了利,更受陛下的偏愛信重,順勢拿到了京畿三分之一的兵權,應該心情很好才對,然而王府左長史紀長安率領王府屬官們拜見過王爺後卻發現渝王的臉色貌似有點黑。
不是個春風得意,載譽歸來的樣子。
紀長史心中大為不解,卻也不好當眾多問,隻得先率領眾人將王爺迎回了王府。
渝王旅途勞頓,回到王府之後,先大概問了問左長史自己離開這幾月裡王府中的諸項事宜,看沒什麼大事就讓他先下去,明日再過來細說。
紀長史一能抽開身便去尋李延慶,想問問他王爺明明差事辦得順利,回京來卻黑著個臉是怎麼回事。
李延慶是李閣老的幼孫,家在京城,雖然跟著渝王做事但人不住在王府,這次一起去宣府,大同巡查,一走幾個月,好不容易回來了,便急著回去見家人。
紀長史找到他時,他已經交代好手邊的事情,正匆匆忙忙要走。
紀長史體諒他數月未歸,急於見到家人的心情,便不耽誤他時間,陪著他一起往出走,邊走邊問,“回來的路上可還順利?王爺金尊玉貴,這一路風餐露宿的,可著實辛苦了。”
李延慶應道,“可不是,進了三月天氣方好些,前麵兩個月簡直能凍死人,照顧王爺的福喜一路千小心萬防備的,王爺還是在回程時不小心染了風寒,中途停下來休養了好幾日,好不容易好點了,結果沒走幾天又在真定府白虎崗遇到了山匪打劫——”
紀長史吃一驚,“還遇到山匪了?這山匪膽子恁大啊!王爺帶著的人可不少,且都訓練有素,他們連這麼大一隊一看就不好惹的人都敢搶!”
李延慶搖頭不屑,“沒見識的傻大膽說的就是這夥山匪!陳指揮使原不想和他們多糾纏,打算知會真定知府一聲,讓他去剿匪,不想顧小姐動作快,直接去把那夥山匪收拾了,倒讓真定的尹知府撿了個現成便宜。”
紀長史立刻聽出了問題,“顧小姐?”
李延慶掩口咳嗽一聲,“是我們在路上遇到的一個女子,她押了一車藥材來京城,好巧不巧的,到白虎崗時和王爺的車隊走到了一處,便也遭了山匪搶掠。”
紀長史看他神色奇怪,更覺不對勁,問道,“是個女子押送貨物麼?這可當真少見。”
李延慶,“嗯,是少見。”
紀長史追問,“那你說她去把那夥山匪收拾了是什麼意思?”
李延慶道,“就是在陳指揮使把山匪打退後,她反過來追去白虎崗把山匪都收拾了的意思,睿明跟著去的,說是那些山匪們全都被她卸了一條胳膊,等真定的尹知府收到信兒帶人上山後,隨便打打就能全抓住。”
紀長史震驚,“竟是一位女中豪傑!”
李延慶被他追問了這許多,乾脆就都說了,王府左長史是王府屬官中職位最高的一個,相當於王爺跟前的大管事,路上發生的事情原也應該和他通個氣。
於是繼續直言相告,“不但是個女中豪傑,還是個美人,不但是個美人,還是個特彆美的美人,是那種初一見麵,便能讓人驚豔到說不出話的美。”
紀長史努力整理思路,“這——你的意思是王爺路遇了一位有些功夫又極美貌的女子,這女子押著貨物,應該是個商戶女——那——王爺是不是看上她了?”
李延慶搖頭又點頭,“顧小姐不是商戶人家的女子,不過王爺確實是看上她了。她現在暫居於京城外的古月庵,押送的那車藥材是給庵中的尼姑配製丸藥用的。”
紀長史詫異得張張嘴,心說古月庵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不過這個可以先放一放。
把整件事情又在心裡仔細咂摸了一遍,暗道這位小姐是從古月庵出來的,這自然不是什麼好事,但如果她真的如李延慶所說那般,是個真正的美人,且還有些與眾不同之處,那王爺年輕風流,路遇這麼樣一個美人,會動心也是情有可原。
於是問道,“那位小姐人呢,王爺既看上她了怎麼沒帶回來?”
李延慶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王爺在路上剛露出一點對她有意的意思,她就立刻告辭走人了,那動作快得像躲登徒子一樣。”
紀長史,——
可算明白了王爺好端端的,為什麼會黑著臉回京了。
…………
石韻比渝王一行人提前一天回到京城,直接將一車貨物卸到了古月庵門前,打發走了一路都被百草欺壓得跟個受氣小媳婦一樣的車夫,再招呼庵中的尼姑們出來搬運藥材。
百草也不嫌累,立刻擼胳膊挽袖子的上前,又當起了她的古月庵第二霸,將一眾比她大許多的尼姑們支使得團團轉。
逸竺師太最近演習佛法又有精進,正在參悟福禍因果之說。
正所謂物有本末,事有始終,萬事皆有定數,福禍皆因因果。
她這些弟子早些年沒少跟著她一起欺負那些被家人送來古月庵的可憐女子,現在遭了現世報,被顧二小姐和顧二小姐的丫頭欺負了,那就隻能受著,以了結這段因果。
所以逸竺師太對她的眾弟子們被顧二小姐丫頭呼喝來去的情形視而不見,隻欣喜於顧二小姐總算回來了,使勁念了兩聲阿彌陀佛。
暗道終於不用再提心吊膽地怕顧家來人探望顧二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