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跳舞,但舞姿與時下酒席宴樂中的歌舞大不相同,沒有絲毫嬌柔嫵媚之態,而是隱隱有剛勁之意。
每一個動作都很慢,慢且帶著力度,裙擺長袖的揮灑舞動也因這力度而與眾不同,同樣很慢,但慢得清楚明白,好似那輕軟如雲煙的縐紗能靜止在空中一般。
時而如彩蝶展翼,時而如玉帶環繞。
李延慶癡癡地看著台上好似神仙臨凡的身影,半天才想起紀長史話說了一半,還沒說完。
但眼睛舍不得從那道身影上移開,便不轉頭,隻動嘴,眼睛繼續遙望著台上,有些心不在焉地問道,“紀長史,你剛說顧小姐這是什麼?”
紀長史也有點心神不屬,喃喃道,“我——剛才說顧小姐好像在跳戰舞——”隨即就搖頭否定了自己的說法,“現在看著又不像了。”
戰舞太過鏗鏘有力,沒有這般美如詩畫的意境,台上這舞很像是糅合了武舞與文舞的精髓,典雅莊重又不失揮灑優美。
這段舞持續了約有一刻鐘的時間,隨著鐘磬絲竹的伴奏聲漸漸低下去,石韻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最後又是雙臂同時向上一揮,這回估計是解開了衣袖內藏著的暗扣,一直被收著的水袖也被放了開來,兩幅寬大的衣袖比方才長出了兩倍有餘,一起向半空中伸展開,在夜色中好似兩條靈動的玉帶,翩若驚鴻,振翅而起。
台下眾人本就已經看得如癡如醉,這時更是一起張大了嘴巴。
甚至有不少人都在心裡想到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請神了——顧真人自己扮作的神仙。
竟沒有一人有上當受騙的感覺,反倒是一起覺得不虛此行,這【請神】當真好看!
他們原本以為會看到一場燒香祭拜,掐訣念咒,最多再舞舞桃木劍的熱鬨法事,不想卻看到了一場令人如癡如醉的古雅舞樂。
那道在月色下舞動的身影慢慢停下來,伴奏的樂器中也僅剩下鐘磬還在被緩慢地敲擊,一下一下,悠揚的鐘聲磬韻回蕩在山巔。
眾人還沉浸在剛才那段古雅華美的舞樂中,心中一片澄淨。
以為今晚的【請神】就到此為止了,誰也不想出聲,都想再好好回味一番。
卻聽一陣鼓聲響起:咚——咚——咚——
眾人都被震得一驚,隻見台上的顧真人又動了,雙臂一抖,長長的袖子又矯若驚龍般再次飄向半空。
有人忽然“啊!”得一聲大叫道,驚道,“快!快看對麵山上!”
大家被嚇一跳,隻覺得這人忽然大叫很有些破壞氣氛,周圍便響起幾道指責的聲音,“你亂叫什麼!”“莫要影響到顧真人。”
那人卻叫得越發大聲,聲音都有些發顫了,“啊!啊!啊!看對麵啊!神——神仙出來了!”
這時也有其他眼尖的注意到對麵山上的異狀,跟著叫起來:
“神仙出來了!”
“顧真人請的神仙出來了!”
“真神!會飛的,是真神!”
“快,快磕頭!”
——
隻見對麵的山巔上出現了一道白色朦朧的身影,和顧真人身上素雅的白色不同,那道白色的身影雖然朦朧,但周身卻隱約透出了華光溢彩,腳下陣陣煙氣氤氳,仿佛是踏著雲霧而行。
引得這邊山頂上驚呼聲連連,瞬間就拜倒了一片。
係統憋了半天,終於沒忍住,又自誇了一句,“怎麼樣,我搞出來的這個神仙造型,比太歲大仙那個強一百倍吧!”
石韻因為剛才覺得兩歲有點被自己打擊到了,所以這會兒就順著它說,“嗯,嗯,強一百倍!”
心裡卻有點好笑,心說都是換湯不換藥的東西,你也是趁著夜色朦朧,在遠處山頂的樹上吊個人飛來飛去裝神仙,就是比人家的服裝道具強一點而已。
剛想對係統說你也不能太驕傲。
係統卻忽然在她腦子裡大喝一聲,“風!”
石韻現在即便是個強人,也被嚇得一哆嗦,怒道,“喂!”
說過多少次了,不許忽然在她腦子裡大叫。
係統卻急道,“快點跟著大聲念。”
石韻來不及細想,跟著又一揮衣袖,高聲喝道,“風!”
台下的赤鳶,橙鳶等人便跟著用低沉肅穆的聲音一齊喝道,“風——!”
一陣輕柔和暖的清風輕拂過上山眾人的臉頰。
午夜的山頂隻有冷風,這陣暖意融融的小風就顯得格外不同,正在激動跪拜的眾人都是一愣。
係統又在石韻腦子裡大聲道,“雨!”
石韻嘴角抽抽,這回不用係統再提醒,自己就主動高聲喝道,“雨!”
台下的赤鳶,橙鳶等人也一起喝道,“雨——!”
有幾點濕意落到了大家的臉上,山頂上竟真的下起了蒙蒙細雨。
石韻很是驚訝,問係統,“這是怎麼回事?”
係統理所當然,“做法當然要下點雨,咱們準備的祭樂和祭舞又不是假的。”
石韻還是不解,“那咱們排練的時候怎麼沒有風雨?”
係統,“不是早就和你解釋過了,這不隻是一個儀式,也是收集信仰之力並且進行能量轉換的方式,咱們排練的時候人少,信力不夠,今天人多,而且都特彆激動虔誠,能量就夠了。”
石韻無語半天,最後說道,“噢——”
係統不滿,“噢是什麼意思?”
石韻麵不改色,“是你很能乾的意思。”
自從經曆了上個世界之後,她就有點知道係統的能量模式大概是和精神信仰以及精神信仰所產生的能量有關。
所以對它搞出來的東西總和祭祀沾著點關係也不驚訝。
就是有點懷疑兩歲是不是簡化了某個古老的祈雨儀式,改編改編就給用到這兒來了。
不過效果是真的不錯,相信今晚之後,她離國師之位就能更近一步了。
…………
渝王這時已然忘了自己是來找茬挑毛病的,伸出一隻修長白淨的手掌接住了些許細雨,皺眉疑惑道,“這——?”
原本不大信這等作法請神之說,抱持著隨便看看心態的李延慶這時也有些恍惚了,輕聲問紀長史,“這真的是顧——顧真人請出來的神仙?”還有這輕風細雨,也恁神異了!
他現在連顧小姐都有些叫不出口,覺得不夠尊重,必須改稱顧真人才行。
紀長史學識淵博,眼界不凡,雖然震驚,卻沒有像山頂上那些已經開始跪拜磕頭的百姓一樣篤信不疑,隻是十分讚歎,“厲害!厲害!對麵山上的神仙太過朦朧,我一時看不清楚,姑且不提,隻今晚這場舞樂就能看出顧小姐確實是有本事的,隻怕先帝時受封國師的陸常法師也不過如此了!”
說著又朝人群中的幾處張望了一下,今晚這山上不止有他們王爺,還有欽天監的官員,太後和陛下派來的人,王公公的手下,玉溪寺和明源寺承諾要派來觀禮的弟子……好似顧侍郎和他兒子也扮作尋常百姓樣子混在人群中。
忽然心中一動,頓時皺起了眉頭,猶豫了一下還是提醒渝王道,“這位顧小姐的野心太大,王爺還是提防著些。”
渝王側臉,深看他一眼,問道,“你怎麼忽然這麼說?”
紀長史沒有直接回答,隻是頗有深意地道,“顧小姐搞出今晚這樣的盛況,又是在京城,朝廷恐怕會有封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