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韻命人連夜把神機營新改造的一批火器全部搬了出來。
神機營的薛指揮使對此十分不解, 小心提醒道,“真人,這批火器行軍進攻時好用, 守城時不大用得上啊。”
能用上的都已經被虞尚書征用了。
石韻看他一眼,“誰說本真人要用這些火器守城?”
薛指揮使一愣, “那真人是要用它們做什麼?”
石韻彎腰,從腳邊一個十分結實的粗藤箱子中拿起一枚圓滾滾的鉛製實心彈,在手中掂了掂,然後才不緊不慢地說道, “一直待在原地等著敵軍來打未免太過被動,而且會等得人心惶惶,時間長了我軍士氣必然受挫。”
薛指揮使頓時被嚇得一個激靈, 顫聲道,“真人的意思是——?”
石韻不答,隨手將那枚鉛製的實心彈扔進他懷裡, 吩咐道, “趕緊讓人把這些東西都搬出去,在天亮前給神機營該管將士們裝備起來。”
那枚實心彈有小孩的腦袋那麼大,沉得要命, 要是脫手砸在腳上, 腳趾骨都能被立刻砸斷, 薛指揮使忙手忙腳亂地抱住, 口中應道,“是, 末將得令!”
小心翼翼將這枚實心彈放回藤箱,再抬頭,發現顧真人已經走遠, 隻留給他一個瀟灑的背影。
薛指揮使看著石韻的背影在心中拚命琢磨,真人剛才說【誰說本真人要用這些火器守城】,這是什麼意思?
越琢磨越覺得真人的意思就是想要反守為攻!
十分的驚疑,又隱隱有些壓抑不住的振奮。
自從朝廷二十萬大軍折損在邊關之後,蒙古人氣焰囂張,一路從紫荊關打到京城,大顓軍隊節節敗退,驚懼恐慌,憋屈得狠了,若是能反守為攻,將蒙古人狠狠打回去,那不但能揚眉吐氣,一雪前恥,更能鼓舞士氣,穩定人心。
…………
係統問石韻,“你明天真的要主動出擊?”
石韻承認,“嗯,不是有句老話說得好嗎,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況且像這樣打下去,不知又會有多少傷亡,所以我想要速戰速決。”
大顓的將士在戰場上流血犧牲她看著心中不忍,蒙古兵將死多了她也不舒服,畢竟她從小接受的教育是五十六個民族是一家,所以還是儘快結束戰事為好。
係統擔心,“你有把握嗎?”
石韻準備抓緊時間再進宮一趟,這時正從侍從手中接過馬韁,翻身上馬後才抽空回了係統一句,“有,事在人為!”
說著一抖韁繩,帶著赤鳶等人縱馬疾馳,暗紅色的衣衫在夜色中隨風鼓動,獵獵作響。
係統,——
怎麼感覺她這話說得十分意氣風發,好像還很向往的樣子?
白天才吐過血,忘了嗎!
隻不過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它也不好再多說煞風景的話了,隻得悶聲悶氣地提醒道,“這會兒皇帝估計早已經睡了,你進宮去也未必見得著他,還不如也抓緊時間睡一覺,養精蓄銳呢。”
石韻不答,又縱馬跑了一會兒才說道,“沒事,我就去看看小甜心換換心情,看看他睡著的樣子也可以的。”
這個時候,重重宮闈都已經籠罩在深沉的夜色之中,陛下確實已經歇息了。
不過特殊時期,不但要隨時有人進宮來稟報最新戰況,更要隨時準備著城破逃命,自然是不能講究按時辰關閉宮門,夜間不能開啟那一套。
且宮人應該是得了陛下的特意囑咐,見到顧真人來了,立刻就去通稟。
沒一會兒陛下便匆匆起身出來,看到石韻後就滿臉焦急地問道,“朕聽說真人明日要親自去守德勝門?”
石韻道,“是。”看他一臉憂慮之色就安慰道,“陛下放心,有我在,德勝門肯定守得住。”
不想陛下不但沒有被安慰到,臉上的憂色反而更重了。
深深歎口氣,“朕還聽說你日間在城頭上為了就趙將軍強行拉開神臂弩,受傷吐血。”
石韻擺手,“不要緊,那時是用力急了些,緩過來就好。”
陛下無語凝噎,細細看了石韻幾眼後就吩咐宮人去端燕窩粥來。
“你日間受了傷,非但沒休息還十分辛勞地奔波到這個時候,身體定然吃不消,朕這會兒也不敢亂給你用什麼大補的藥物,隻這燕窩粥溫補潤燥,定是能吃的。”
石韻被他關心得十分受用,在心裡誇獎,“小甜心真貼心。”
係統輕輕哼一聲,覺得明明是自己更貼心才對。
隻不過它發現石韻這陣子好像是特彆喜歡陛下,現在恐怕是不能用公平公正的眼光來評判這件事,就也不多費口舌了,免得把自己氣著。
陛下這邊還在繼續貼心,陪著顧真人用了夜宵,又讓宮人準備泡了藥材的熱水,給顧真人梳洗放鬆一下。
最後親自陪著石韻去了一間有著軟榻香枕,錦被衾裯的宮室,說道,“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真人彆再來回奔波,直接在這裡歇歇吧。”
石韻接下來的時間本來就是準備用來休息的,因此被陛下安排著吃吃喝喝,又被眾宮人伺候著用帶著藥香氣的熱水洗臉泡腳,她都從善如流,待到看見眼前鋪有柔軟錦被的軟榻,更是不由笑出來,轉眼望向陛下,“你讓我在這裡睡?”
陛下的臉色的十分鄭重,“真人不要誤會,朕絕沒有唐突的意思。”
係統很不悅,“那是什麼意思?!我看就是唐突的意思。”
石韻抽空安撫它,“不會,你想多了。”
係統反駁,“我才沒想多呢,我跟你說,有些男人最會裝模作樣,道貌岸然的,口口聲聲以禮相待,其實心裡已經把婚後生個孩子該叫什麼名字都計劃好了……”
石韻聽著好笑,“你怎麼知道?”
係統理直氣壯,“書上寫的啊,我這些年讀的此類故事沒有一萬也有八千,還能不知道其中的彎彎繞……”
石韻在心裡有一搭沒一搭和它閒聊,行動上則是十分直爽,上前去,一撩衣擺,就和衣躺上了軟榻,動作瀟灑,身姿美妙。
靠在枕頭上一撩長睫,微笑道,“多謝陛下美意,那我就在這裡歇歇。”
係統簡直要被驚呆,傻了一會兒才說出話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豪放了?”
這軟榻被鋪得十分舒服,暖香柔軟,石韻愜意地眯起了眼睛,懶洋洋回答係統,“明早就要上戰場,能多休息一會兒就多休息一會兒嘛,那些浴血廝殺了一整天的將士們在營地裡可都隻能在地上睡,我能有這麼個舒服地方,又是小甜心特意給準備的,是人家的一片心意,還有什麼好挑剔的。”
又睜開眼來,見陛下還立在一旁,便道,“陛下也早些去休息吧。”
陛下卻沒走,反而是略一遲疑後就輕輕側身坐到了軟榻旁邊,有些試探地慢慢握住了石韻搭在一側的手。
垂眼去看兩人交握的手掌。
他自己養尊處優,一雙手保養得十分漂亮,手指修長白淨,顧真人的也是極美的美人玉手,但不是一般的嬌小柔荑,根根如青蔥般的手指便算是像玉雕的一般精美無暇,也硬邦邦的隱含著力度。
不知怎麼的,隻這樣一幕映入眼簾便覺得十分滿足,深深覺得能將這樣一隻手握在掌中,便要算是他此生之幸。
係統氣憤,“你看!你看!我說的沒錯吧,嘴裡說著以禮相待,其實就想動手動腳!”
石韻卻沒生氣,眼中的笑意更濃了些,微微拖長了聲音問道,“陛下這是——?”
陛下心中有千言萬語,然而眼下卻實在不是個能傾訴衷腸的時候,於是壓下了滿腔的肺腑之言,隻溫聲說道,“朕就想在這兒陪你一會兒,時候不早了,你快睡,朕隻在這兒略坐一坐,不吵你。”
石韻隻覺得他這個表現堪稱情深款款,十分的溫柔體貼,讓人很是舒服,不枉自己大晚上進宮一趟,於是好心情地閉上眼睛,“好。”
…………
蒙古大軍原本自信滿滿,絲毫沒有將大顓京城的守軍放在眼裡。
畢竟大顓最精銳的二十萬大軍都不堪一擊,數月前在邊關被他們一仗就打沒了,剩下的這些老弱病殘又能頂什麼事!
磨刀霍霍,氣勢洶洶而來,一路上考慮最多的竟都不是怎樣打仗攻城,而是占領了大顓的京城後要怎樣劫掠財物,鎮壓官員和百姓。
在他們眼中,大顓的京城已經是囊中之物,隨便打打就能攻占下來。
因此攻城的時候眾將官個個爭先,唯恐進城晚了搶不到好東西。
統領蒙軍的主帥木合理為此還居中調停了一番,最後派了自己的親弟弟伯顏率軍進攻安定門,愛將木兀兒率軍進攻西直門,他自己親自攻打德勝門。
伯顏和木兀兒原以為領到的是能先發一筆橫財的美差,結果遭遇了大顓守軍的頑強抵抗,一場硬仗下來,打得人仰馬翻,死傷無數,也沒能攻破城門,最後隻能收拾殘軍撤回去。
木合理親自率軍攻打德勝門,遭遇了和那兩人一模一樣的頑強抵抗。
他是個有真本事會打仗的人,加之率領的是蒙軍最精銳的隊伍,打到後來發了狠,下了死命令猛攻,眼看著大顓的守軍終於有了頹敗之勢,出城迎戰的主將戰死,副將重傷,臨危衝在最前方的一個大胡子將領更是被三名蒙古勇士團團圍住,眼看就被斬落馬下。
隻要能將此人殺了,大顓守軍的士氣再受重挫,必然就要敗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