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行勉親自出馬, 效率比袁秘書高多了。
當天晚上態度【親切】地和石韻談了大半個鐘頭之後就搞清楚了她的意圖,當即拍板解決——給錢給票,再安排她和趙衛萍一起去一趟首都, 完成她生父的遺願。
關於檢/舉信的事則是隻字未提,仿佛在趙首長眼裡這隻是家裡孩子不懂事的瞎胡鬨而已。
而薛彩霞的目的達到,並且沒有和趙家翻臉,依舊是趙家的繼女, 和趙首長同是一家人, 隻要她腦子還清楚,就會自己把那些檢舉信都處理乾淨。
事情解決得漂亮,既乾脆利落,又大大方方,堵住了薛彩霞嘴的同時,也能挽回趙家的形象。
真是讓人不佩服都不行, 反正袁秘書是真的很佩服趙首長的氣度和手腕了, 當晚就在自己的工作安排中加上了給薛彩霞買火車票以及想辦法換一百斤全國糧票的事。
石韻慢悠悠走回自己房間, 思忖著對係統說道, “這樣也好。”
係統有些擔心, “人多了不方便咱們行動啊。”
石韻, “但是能省了咱們不少麻煩。要是我自己走,買火車票就是一個大問題,去首都的車票很難買, 坐票我都不一定買得到, 更彆說臥鋪了。跟著趙衛萍一起, 買票不用我操心,到了首都也能有個地方落腳,他們總不至於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盯著我, 咱們肯定有機會單獨出去的。”
係統想想,確實是她說的那樣。
按照他們以前在牛背嶺的經驗,外出去大城市,想坐火車一般都得在黑市找黃牛買票。
自己買的話,隻能買到好幾天以後的車次,還得起個大早去排一條烏泱泱的長隊,一排就是兩三個小時不說,排到後還經常隻剩站票。
遂同意道,“也行吧。”
石韻已經把自己洗刷乾淨,又解決了去首都的交通問題,就一身輕鬆地往床上一躺,準備睡覺了。
頭剛沾到枕頭,房門就被人輕輕敲了敲,同時有個女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彩霞,是我。”
聲音柔和溫婉,還挺好聽,正是薛彩霞的母親黃憶雪。
石韻隻得又從床上爬起來。
打開門,隻見黃憶雪穿著一件棕黃色的毛線開衫站在門外,手裡還端著杯熱氣騰騰的麥乳精。
她好像無論何時都是這樣一副樸素溫婉的樣子,估計隻憑這一身氣質就能贏得大多數人的好感。
但石韻很不喜歡,在心裡對係統說道,“這位黃女士應該是個真正虛偽的人。我就是有點不明白,她這樣虛偽的意義在哪裡?”
係統覺得這簡單,“當然是為了籠絡住趙家三口,當穩她的官太太,長久享受首長/夫人的優渥生活。”
石韻臉色平淡地麵對黃憶雪,也不說話,隻側身讓她進了屋,一邊在心裡回答係統,“可是她數年如一日,每天從早到晚,任勞任怨地貼身照顧趙首長,你覺得這像是在享受首長夫人的優渥生活?”
係統驚訝,“她這麼拚的嗎!?”
石韻有薛彩霞的記憶,因此很肯定的答道,“有。”
黃憶雪進房後先把那杯冒著熱騰騰甜香氣味的麥乳精放在桌子上,然後看向石韻。
石韻發現她的那雙眼睛非常有戲,眼神中的情感充沛豐富,竟然還是層層遞進的,簡直讓人歎為觀止。
黃憶雪深深看著她,眼中先是關切慈愛,然後是失望,最後變成了責備,感覺氣氛醞釀得差不多了,這才開口,“彩霞,我真沒想到你會乾出這樣的事!你太讓我失望了!”
石韻懶得搭理這種套路話,也毫不在意她複雜的目光,站在那裡隨她看。
心裡還在繼續和係統分析,“照顧人可累著呢,而且她比真正的護理人員還辛苦,那些護理人員起碼可以按時上下班,就算是做二十四小時護理工作的,過上幾天也能輪休一次。這位黃女士可是一天假都沒有,在薛彩霞的記憶裡她在吃喝穿戴方麵也很簡樸,除了伺候趙行勉,其它方麵簡直是無欲無求,你說她這樣的人生意義何在,到底圖什麼?”
係統也有點搞不明白了,順口說道,“圖什麼?難道是圖趙行勉這個人?問題是趙首長他都五十多快六十了啊!也未見得有多麼威武英俊,愛護體貼什麼的也沒看出來。”
威武英俊這個詞用在這裡實在是怪異,石韻連忙努力板臉,免得一不小心笑出來。
卻聽係統還在冥思苦想地分析,“又或者是黃憶雪貪圖人家的錢,趙行勉把工資都交給她管,她就是個愛數錢的人,看著存折上自己名字下麵的一串數字就能滿意?”
石韻立刻否定,“不可能。”
係統奇怪,“為什麼不可能?”這世界上又不是沒守財奴這種生物。
石韻分析給它聽,“看趙行勉對他親生兒女的態度就知道了。他這麼偏向趙衛國和趙衛萍,連他們對黃女士的稱呼都采取了縱容的態度,怎麼可能不把財產留給自己孩子反而給他們的後媽,黃女士就算能分到他的錢,估計也隻是很小一部分。”
這係統就更想不明白了,“那她到底圖什麼呢?”
…………
黃憶雪見女兒臉色淡淡的,一句話都不說,估計這次自己慣常教育她的態度已經不能再起效了,就收起了責備的神氣,歎了口氣,想要對她動之以情,“我知道我這兩年對你關心不夠,你心裡在怨我。可我也是沒有辦法,彩霞,你也要體諒媽媽——”
石韻一聽這個口吻,好像是準備要開始訴苦衷的節奏,生怕她囉嗦起來沒完,影響自己睡覺,立刻打斷,“我困了,看你這樣應該也沒什麼要緊事,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黃憶雪擰起眉頭,不悅道,“彩霞,我到底是你媽媽,你現在連聽媽媽說句話的耐心都沒有了嗎?”
石韻現在是【直球選手】,說話特彆實誠,承認道,“是。”停頓一下又補充道,“說實話我能給你開門,沒把你關在外麵就不錯了。”
黃憶雪被她頂撞得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薄怒,“彩霞,你連對母親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懂了嗎!”
石韻哼一聲,掰著手指頭給她算,“你上午十點鐘到家,現在是晚上十點,整整過去了十二小時……”
係統習慣性提醒,“他們上午到家時間是十點四十分。”
石韻抽空回它,“差不多啦。”
係統腹誹:真不嚴謹。
就聽石韻繼續對黃憶雪說道,“你是個勤快人,在這十二小時裡乾了不少事情,主要是圍著趙首長轉,抽空還幫孫阿姨做了頓飯,怕光顧著睡覺連飯都不吃的趙衛萍餓著,去她房間問了兩次,還給她送了一趟麥乳精和餅乾,甚至連袁秘書臉色不好都關心了一下,讓孫阿姨給他泡了杯桂圓茶提神……這些都是我看到的,另外可能還有一些我沒看到的。在這十二個小時裡你乾了這麼多事情,唯獨忘了你剛被家裡沒有血緣關係的大哥毒打過的,還帶著明顯傷痕的女兒,請問,這樣的母親有哪裡值得我尊重?”
以前的薛彩霞應該是從來沒有這樣和母親說過話,她停下後房間裡便有片刻的安靜。
係統忍不住直歎氣,“唉,你現在說話怎麼這麼直啊!明知道她虛偽還當麵擺事實講道理,這不是把她的臉皮撕下來然後再扔在地上拿腳踩嗎?我跟你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你既然不能明天就和趙家斷絕關係,就不可以把這些人都得罪個遍,不然這一家人全都想背後套你麻袋,你還怎麼過日子啊。”
石韻倒是很能聽得進勸,覺得係統說得有道理就答應下來,“也對,那我接下來就不說話了,免得脾氣一上來又控製不住。”
係統知道石韻現在脾氣大,作風霸道是羽人後遺症,一時半會兒的恐怕改不過來,因此對她要求也不高,肯聽勸就滿意了,“行啊,那你就儘量少說話吧。”
黃憶雪那邊直接被她說愣了,半晌後眼中閃過一道晦暗不明的情緒,隨後迅速收起了臉上那點不悅,緩和了語氣,“媽媽這不是來看你了嗎。”
石韻果然開始儘量少說話,隻語氣冷淡地,“哦。”
黃憶雪搖頭,唇邊漾起淺淺的一抹苦笑,“沒想到你對我的誤會這麼深。”
石韻乾脆不吭聲了,看她還能說出些什麼來。
黃憶雪卻不再多說,轉身默默離去,單薄的背影看著有幾分寂寥,手碰到房門時卻又停下來,也不回頭,隻忽然低聲說道,“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苦衷……總會有那一天的……”
聲音很低,卻隱約帶著股兒狠勁,仿佛不是說給薛彩霞,而是在說給她自己聽。
隨後就推開門走了。
係統覺得莫名其妙,“這怎麼像演苦情戲一樣,她能有什麼苦衷?”
石韻聳肩,她也在納悶呢。
隨手端起了桌上那杯麥乳精。
主觀裡雖然對黃憶雪端來的東西很不待見,但在這物資匱乏的年頭,身體十分誠實地向往著高熱量的香甜熱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