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聽到薛彩霞把對他的稱呼又變成了【周叔叔】, 就知道很難把她打發回去了。
這小姑娘看著年輕正直,滿身的闖勁兒和革命精神,其實很圓滑, 非常的能屈能伸,沒事的時候他就是【周隊長】,有事的時候必然要叫他【周叔叔】, 改口改得順溜極了。
隻是不知她為什麼非要跟著一起來摻和這麼危險的事情。
一時也顧不得多問, 隻得任由她先跟著。
在前麵逃竄的方叔那一夥人對這一帶深山裡的地形很熟悉, 跑起來非常迅速, 幸虧有小林反應機敏, 第一時間追出去, 緊跟著他們, 周瑾帶人一路循著小林留下的記號走才沒追丟。
沿著崎嶇危險的山路追了一個多小時之後, 大家都已經累得氣喘籲籲。
山路難走,他們又是在追擊敵人, 既要注意腳下安全又要保持追趕速度, 體力消耗得十分厲害。
周瑾點名帶出來的猴子, 小陸還有小富幾人即便是隊伍裡體力比較好的,也都開始腳步沉重, 速度明顯慢下來。
周瑾自己也覺得有些吃力了,就喊大家停下, 原地休息十分鐘。
方叔那夥人不是普通的亡命徒, 簡直殺人不眨眼,他們不能隻顧悶頭追趕, 還得保持體力確保安全。
回頭看看,發現薛彩霞的身體素質還真是好,絕對是乾他們這一行的好苗子, 要不是薛彩霞身上的怪異之處太多,周瑾都要動心思發展她入伍,然後把人弄到自己的隊伍裡來。
這會兒大家都累得呼哧呼哧了,薛彩霞竟然看著還挺輕鬆的樣子,雖然也臉色泛紅,額上冒汗,但起碼呼吸均勻,並沒有大喘氣。
石韻發現周瑾在看她,立刻報以一個微笑,“周叔叔,你放心,我沒事。”
周瑾點點頭,再轉頭去看他們此時所處的環境。
這個地方隻有四個字可以形容:山險林深。
趙家屯後麵的這一片大山雖然沒什麼名氣,但範圍不小,人跡罕至,十分的荒僻險峻,倒真是挺適合危險/分子藏匿。
不知怎麼的,看著周圍的枯藤老樹,山石嶙峋,周瑾心裡總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把目光從周圍的山險林深又轉回到薛彩霞身上,再次端正了神色規勸道,“小薛同誌,我知道你身手不錯,但前麵確實很危險,那些人都是亡命徒,你也看到了,他們說殺人就殺人,對自己的同夥都毫不手軟,你是普通群眾,沒必要跟著我們一起冒這個險,還是回去吧。”
石韻自然不肯回去,“咱們都追出來這麼遠了,這深山老林的,我自己回去也不安全,萬一路上碰到野獸或者迷路了呢,還是繼續跟著你們走吧。”
周瑾知道她在找借口,畢竟她前天夜裡還自己帶著徐勝利在山裡混了半晚上呢,非但沒出事還抓住了幾個人。
有些不解,乾脆直接問道,“你為什麼非要跟來?”
石韻不答反問,“周叔叔,趙行勉藏在這邊的東西真的有這麼重要,需要你們費這麼大勁兒來找?”
周瑾也反問,“你不知道?”
石韻咳嗽一聲,“我光是知道他藏起來了一樣東西,具體是什麼並不清楚。”
周瑾看著她,仿佛是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回答道,“有傳言說趙行勉同誌當初在西南地區剿匪時繳獲了一批重要物資,其中還有一份解放前的機密檔案。這些東西並沒有上交組織,而是被他私藏了。”
石韻點點頭,這簡直和她編出來忽悠徐勝利的內容完美吻合啊,目光殷切,示意周瑾接著說。
周瑾接著說道,“財物還算了,但那份解放前的機密檔案卻非同小可,據說是上麵某位領導同誌在抗戰期間曾經私下裡通/敵的證據。”
石韻挑眉,“某位領導?”
周瑾,“我不方便說出他的名字,我們姑且稱他為賈領導。”
石韻,——
行吧。
賈領導,假領導,這隱喻真是挺直白的。
正是滿心好奇,豎起了耳朵想聽點秘辛的時候,周瑾卻話鋒一轉,“但是我們經過秘密調查後發現,那隻是一個不實傳言,趙行勉同誌的手裡根本沒有這些東西。”
“啊!”石韻驚訝,心說如果趙行勉沒藏這東西,那咱們這一趟是來乾什麼的?
忍不住問道,“調查結果可靠嗎?”
周瑾很肯定的點頭,“很可靠。”
石韻側頭皺眉,感覺自己有點搞不明白了,“那——徐副組長還有你們為什麼要興師動眾的跑到這裡來?”
周瑾看她一眼,“徐副組長他們難道不是被你騙過來的?”
被人當麵揭穿,石韻頓時有點不好意思,乾笑道,“原來周叔叔你早就知道了啊。”
薛彩霞這小姑娘一直表現得成熟老練,周瑾難得能在她臉上看到點類似尷尬的神情,忍不住也唇角勾了勾。
石韻,“我這不是沒辦法嗎,五名路工作組抓住了我和趙衛萍之後就沒日沒夜的審問,我隻好編點他們想聽的東西先穩住他們。不然我估計要被他們餓個半死,趙衛萍就更麻煩了,兩寸寬的牛皮皮帶伺候。”
周瑾也猜到是這個原因,眼中閃過一絲愧疚,“難為你了。”
石韻擺擺手,追問道,“既然你知道沒有這東西,為什麼還帶隊追過來和五名路工作組的人一起行動,總不會是為了救我和趙衛萍吧?”
感覺不大可能啊,周家要是真願意出這麼大的力救趙衛萍,那在首都的時候就救了。
周瑾果然答道,“對不起,不是的。趙行勉同誌是因為重大工作失誤,乃至涉嫌泄露重要機密才被控製調查,我們不能插手這件事。”
拜小薛同誌的毒蘑菇所賜,黃憶雪昨晚主動交代,那些其實都是她乾的,但她是趙行勉的妻子,潛伏多年,給組織上造成了重大損失,趙行勉也難辭其咎。
周瑾繼續解釋道,“賈領導和五名路工作組的徐禁組長有很深的矛盾,已經鬨得勢如水火,所以趙行勉倒台後徐勝利一定要從你們嘴裡問出那份機密檔案的下落,好借此幫他叔叔扳倒賈領導。”
石韻長長“哦——”了一聲,心說原來是這麼回事。
係統則很佩服,“厲害啊,沒搞明白是怎麼回事竟然都不耽誤你忽悠人的。”
石韻謙虛,“過獎,過獎,我當時也就是順口那麼一說,誰知小徐他們就信了呢。”
係統,——
怎麼感覺這人有點膨脹,徐勝利都變小徐了。
既然大家已經攤開來說,石韻乾脆打破砂鍋問到底,繼續問周瑾,“周叔叔,那你們這趟到底是來乾什麼的?”
周瑾麵色一肅,“那份檔案雖然不在趙行勉同誌的手裡,但也確實存在,並且確實是藏在這座山裡的某個地方,我們這趟趕過來就是想趕在其他人前麵拿到這份檔案。”
石韻睜大眼,感覺有些不可置信,“這麼巧!?”
她當時告訴徐勝利東西在這裡真的隻是信口開河,或者說是為了省事——反正她要來這裡找另外半截篪。
周瑾微微搖頭,“不是巧,”深深看著她問道,“你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分配到石鼓縣勝利公社趙家屯來嗎?”
石韻老實答道,“知道啊,因為趙家的孩子裡隻有我一個不姓趙的下了鄉,趙行勉為了麵子上好看些,也為了安撫我,就動用關係,把我安排到這個條件稍微好一點的地方來了。”
周瑾告訴她,“不是趙行勉,你當初會被分配到這裡來下鄉其實是黃憶雪的暗中操作,你下鄉之後她借口探望你,曾經來過這邊好幾次。”
石韻皺眉在薛彩霞的記憶裡搜索,“不會吧,我不記得有這回事,她一次都沒來看過我。”
周瑾,“你不記得很正常,因為她每次都不會去看你,到了石鼓縣後就黃憶雪就會和她們潛伏在這邊的工作人員秘密聯係,消失幾天再直接回去,我們當時查到這個情況時還很奇怪,不知道她在乾什麼,現在看來,他們那個時候就已經得到了一些線索,開始進山尋找那份機密檔案了。”
石韻抬手揉揉額角,“還挺複雜,看來趙行勉被抓之後你們調查到了不少事兒啊!”
抬眼看周瑾,目光中帶上了審視,“隻是沒想到周叔叔你竟然願意說給我聽。”
周瑾抿抿唇,“你這一路出了不少力,是個好同誌,這些事情和你有關,我認為應該讓你知道。”
還有一個原因他沒說,那就是趙行勉出事後,周家作為準兒女親家都沒有多管趙衛萍的死活,薛彩霞這個在趙家受了多年欺負的小姑娘卻能不計前嫌,仗義出手,這讓他有些愧疚,也有些隱隱的欽佩和羨慕。
佩服這小同誌的膽量和本事,也羨慕她能隨心所欲,不受羈絆。
不像他自己,處在現在這個位置上,已經身不由己,肩上沉重的責任讓他不得不謹慎克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