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識琛停下:“你家人一定很擔心。”
“對,手術室外麵烏泱泱的。”項明章回憶道,“我站在最前麵,一直站到手術室的燈熄滅。”
楚識琛說:“萬幸的是手術成功了,項董脫離了生命危險。”
項明章轉身端起桌上的濃茶,普洱老班章,他抿下一口清苦:“那晚回縵莊,我寫了《破陣子》。”
楚識琛看著項明章的背影:“因為項董留下後遺症,你心情不好?”
“記不清了。”項明章回過身,稀鬆平常地笑了一下,“我說這些乾什麼,繼續吧。”
楚識琛沒有追問,如果剛才是項明章不經意地敞露了一線心扉,他有足夠的耐性,願意等第二次,第三次。
一整天時間完成了初版標書,臨近黃昏,街上的節日氛圍愈發濃烈,楚識琛收到楚太太的消息,準備回家了。
項明章不想放人,跟到衣帽間門口,抱臂倚著牆,說:“聖誕節有什麼好過的,沒聽說楚家信耶穌。”
洗淨烘乾的衣服是暖的,楚識琛穿戴整齊,伸手擼了一把項明章的短發:“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去?”
項明章有分寸,節日一家團聚,他一個外人湊熱鬨不方便,說:“我開玩笑的,沒事。”
楚識琛問:“你要不要去看看伯母?”
項明章道:“我媽信佛,更不過聖誕。”
楚識琛去過一趟寧波,更加珍惜當下的家人,儘管沒有血緣關係。他說:“陪自己的母親,過不過節有什麼重要。”
項明章聽話地改了主意,他開車送楚識琛回家,然後去了縵莊。
一進莊園大門,外麵的喧鬨全部被隔絕了,白詠緹從庭院出來散步,紮著長發,穿著羽絨服和運動鞋,比平時多了幾分精氣神。
項明章熄火下車,喊了聲“媽”。
白詠緹說:“陪我走一走吧。”
母子二人打完招呼就陷入沉默,保持半臂遠,在花園裡沿著小徑散步,走了許久,白詠緹開口說:“小貓跑到我院子裡了。”
項明章揣著大衣口袋:“我叫人把它弄回去。”
“不礙事。”白詠緹意有所指,“有人陪還好,不然它自己在南區也會寂寞。”
走到馬場,視野一下子寬闊了,三五匹純血寶馬每天黃昏被牽出來放風,環著跑道追逐奔馳。
項明章搭著圍欄,說:“我前一陣子待了幾天。”
雖然南北區互不乾擾,但那幾天一直讓青姐弄吃的,白詠緹隱約猜到了,說:“不是你一個人,還有楚家那孩子。”
項明章隻帶楚識琛來過縵莊,並且不止一次,他承認道:“對,是楚識琛。”
白詠緹掖了掖頭發,這麼多年項明章獨自一人,沒對她提過私人感情,也沒明確表示過什麼,但偶爾流露的態度足夠她判斷了。
白詠緹問:“你是認真的嗎?”
一匹純黑色寶馬放慢速度,撂著馬蹄經過,項明章吹了一聲口哨將馬引過來,這是他最喜歡的一匹,烏黑毛發在夕陽下閃閃發亮。
他一邊撫摸一邊剖白:“我曾經在背後打發他的舊情人,讓許遼調查他的底細,利用公事親近他,甚至想過把他關在縵莊。”
白詠緹應激地露出驚恐神情:“明章……”
項明章說:“我改了,因為他不喜歡。”
白詠緹緩慢地鬆一口氣:“你很在乎他。”
“是。”項明章繼續說,“我動心了,愛上他,費了好大力氣才追求到,還要患得患失,和每個被愛情衝昏頭的普通人一樣。”
白詠緹驀地笑了,安慰地拍打項明章的後背:“沒關係。”
這樣的親昵舉止太罕見,項明章怔了怔,捉著白詠緹的手放在自己肘彎裡,他看楚太太都是這樣挽著楚識琛。
駿馬歸廄,太陽落山了,白詠緹挽著項明章往回走。
到了庭院外,項明章不準備進門,說:“我就是來看看你,這幾天工作忙,我還要回去加班。”
白詠緹放開他,叮囑道:“那你開車小心。”
項明章點點頭,轉身走了,白詠緹煢煢而立,望著逐漸遠離的背影,在她不堪回首的年月,項明章從孩子變成了高大的男人。
都說最恨一個人,就會變成那個人的樣子,她一直很害怕。
仿佛察覺到白詠緹的目光,項明章忽然停下來,回過頭,麵目比月光冷。
“媽,你放心。”項明章道,“我不是項瓏,更不會是項行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