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識琛心裡咯噔一下,伸手去奪那份文件,項明章移開一躲,抬掌把楚識琛伸來的手捉住,包裹成拳。
這份遺囑不用看也知道,無非是要侵吞他的身家財產,比起具體內容,其實更像是一紙公告,提前通知他這一遭的結局。
項明章說:“失敗了一回,老頭子這次勢在必行。”
楚識琛後悔道:“假如沒有‘引蛇出洞’,項行昭尋不到合適的時機,也許就不會出事了。”
“不。”項明章搖了搖頭,“他已經等不及了。”
春節在靜浦大宅,項明章守在項行昭的病榻邊,慨歎是藥三分毒,不知項行昭還可以苟活多久。
霎那的隻言片語,在項行昭眼裡無異於項明章露了殺心。
等全家歡聚一堂,項行昭故意提起項瓏,是對項明章的進一步試探。
早在數年前,項行昭把尋找項瓏的任務移交給項明章,始終無所收獲,中風後認清了項明章的真心,項行昭懷疑自己被蒙蔽了。
大年初一當著家屬和客人,項明章第一次坦露項瓏的下落,令項行昭確信是項明章控製著項瓏無法回家。
楚識琛當時圍觀一切,略微感到詫異,說:“你一直隱瞞你父親的消息,為什麼那天選擇透露出來?”
項明章道:“因為我也在試探項行昭。”
齊叔跟隨項行昭幾十年,是鞍前馬後的心腹,項行昭中風後齊叔自願貼身照看,幾乎寸步不離。
可春節畢竟特殊,項明章又多疑,說:“如果隻是照顧起居,用不著年初一都守著,家裡人都在,也有保姆,他儘心得像是提防著誰。”
楚識琛道:“因此你當時懷疑項行昭是裝糊塗。”
“隻怪老頭子戲太好,我沒有深究。”項明章冷笑,“我跟他都在演戲,從前他明我暗,變成我明他暗,”
除此之外,楚識琛分析道:“齊叔剛才說‘我們做的局’,複製簽約派對,項行昭作為幕後主使一定看透了我們的目的。”
項明章說:“他也就能猜到我們疑心遊艇事故,甚至在偷偷調查。”
自身的性命安危、項瓏的下落、可能曝光的遊艇事故真相,種種原因迫使項行昭儘快再一次動手。
項明章和楚識琛約項環借場地的那一晚,項行昭聽到他們的派對計劃,於是決定將計就計。
在餐廳分彆時,項行昭不肯走,抱著項明章垂淚,楚識琛誤以為那份反常是回光返照。
殊不知,竟是項行昭要了斷祖孫恩仇,與項明章做最後的道彆。
此刻回想,項明章泛起一陣惡寒:“老匹夫,難為他瞞天過海。”
楚識琛歎服道:“為了達到目的,兩年來裝瘋賣傻,常人實在難以想象。”
項明章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最像項行昭,自嘲地說:“我戴著麵具偽裝了二十多年乖孫,他裝區區兩年老糊塗算得了什麼。”
楚識琛扯下領帶,用寬的一邊擦拭項明章流血的嘴角,說:“事已至此,無論發生什麼——”
話未說完,項明章拂開領帶,握住楚識琛手背貼在唇上,他凶厲又虔誠:“無論發生什麼,我一定要讓你安全地離開。”
楚識琛清醒道:“這次和遊艇事故一樣,表麵上的矛盾焦點是我。何況我已經知道了真相和幕後主使,不會被留活口的。”
這一年來,項明章在公事上對楚識琛愈發信任,感情上也越來越親密。他因為楚識琛的一通電話拋下工作去哈爾濱,三番五次在失態之際被楚識琛安撫,甚至過年帶楚識琛回縵莊。
項行昭大概早就猜到他們的關係了,車庫裡齊叔看見楚識琛戴的胸針,便可以肯定他們情意深重。
所以如今的楚識琛比過去的“楚識琛”更有用,不但是整件事的障眼法,也是威脅項明章的籌碼,就看他在乎自己的命還是楚識琛的命。
“項行昭不直接殺我,是為了知道項瓏的下落。”項明章道,“我有項瓏這張王牌,就有斡旋的餘地。”
兩個人兩條命,底牌隻有一張,楚識琛說:“血濃於水,你畢竟是項行昭的親孫子,還有一線希望。”
項明章不為所動:“我不需要什麼希望,我要你活著。”
“你彆感情用事。”楚識琛理智權衡,“提什麼條件你就答應,那些身外物不要就不要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彆忘了你還有伯母。”
項明章說:“到了今天這一步,你以為我的軟肋隻有我媽?”
楚識琛當然懂,掩飾道:“伯母是你的至親,誰都比不了的。”
項明章繼續反駁:“我就算活著,以後一無所有,項行昭要折磨我們母子更簡單了。”
楚識琛語塞:“那你——”
項明章又截他的話:“什麼叫感情用事?對你我不感情用事,你就該懷疑一下我愛不愛你了!”
楚識琛喉嚨發燙,像哽著一塊燒紅的炭,說:“我從不懷疑。”
“那就聽話。”項明章斬釘截鐵地說,“我會交代項瓏的消息,讓他們放你離開。”
楚識琛不死心:“我一個人?”
項明章近乎嗬斥:“沈行長,我不信你當年抉擇是這樣優柔寡斷。”
“好,既然你提了當年。”楚識琛神色一定,“1945年我在海上遇難,不明不白地來到這個大千世界,偷了‘楚識琛’的身份,認識你項明章,沒見過的新玩意兒見了,沒嘗過的情愛滋味兒也嘗了,已經夠了。”
項明章道:“你命不該絕,不許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