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識琛說:“老天多賞我一年時間,又是海,又是船,也許是我該走了。”
“沈若臻!”項明章恨不能咬碎了牙,“彆給我扯那些封建迷信,我一個字都不認,你死過一次就好好地活著。”
楚識琛認真道:“沒關係,我不怕死。”
“我怕!”項明章低吼著坦白,“我怕你死,怕你會受傷,怕你挨拳腳骨頭斷了。”
他托起楚識琛的下巴:“怕你流血,怕你弄花這張精致的臉蛋兒,怕你再掉進這片大海,不知所蹤……是我在害怕,我最怕找不到你。”
楚識琛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甚至不敢看項明章堅決又脆弱的表情,低下眼,隻看到項明章的手背被堅硬的靴底踐踏,留下一片臟汙的傷口。
他去摸,項明章卻把手收回,垂在身畔,說:“我精疲力儘了,你自己靠過來。”
楚識琛傾身,小心翼翼地怕擠到項明章的傷處,外套剛碰到,項明章不知是撒謊還是從哪來了一股力氣,緊緊地把他摟進懷裡。
楚識琛伏在項明章的肩膀上,側著臉,目光描摹項明章的耳廓,說:“你是個耳根子硬的人。”
項明章道:“那你喜歡這樣的麼?”
楚識琛回答:“我愛你。”
項明章怔著叫他:“若臻……你做一會兒沈若臻好不好?”
牆上的壁燈似乎變暗了,周遭雜物罩上一片朦朧的虛影,沈若臻荒唐地想一切會不會是一場夢。
噩夢終有醒,萬一高聲卻不醒,說明是真的,他自欺欺人地輕聲說:“我們再想想辦法。”
項明章打破全部幻想:“項行昭不會放過我的。他了解我,如果這一次我能活著離開,一定會要他的命,所以我必死無疑。”
沈若臻打了個寒噤,他掙開項明章的懷抱,眼底靈光儘消:“沒有了你,我在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意思?”
項明章倒是被提醒了,他撿起文件夾翻開,“刷”地撕下一頁,拔出鋼筆說:“當然有,這個世界很精彩,你有無數東西沒見過、沒試過,我要你比誰活得都好。”
沈若臻問:“你在寫什麼?”
“遺囑。”項明章邊寫邊說,“我會把名下全部財產留給你和我媽,到時候你找我的律師,他會幫你。除了國內資產,國外也有一部分,你以後想在哪安頓都可以。”
筆尖停頓,項明章又道:“你的身份一旦曝光,楚家態度未知,我再擬一封委托信給姚家,也算多籌謀一份依托。”
沈若臻仿佛又遭受一陣電擊,看著項明章渾身傷痕,一筆一劃為他算儘餘生,心頭肺腑無不澀痛。
落款簽名,項明章就著黏膩的血跡按了手印,他把“遺囑”折疊好,撩開沈若臻的西裝前襟,塞進了胸口的暗兜。
似乎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也做完了。
項明章是真的筋疲力竭了,他靠著牆,動了動血漬乾涸的嘴唇:“若臻,再親我一下。”
沈若臻雙手捧起項明章的臉,他吻項明章的嘴角,輕輕地,溫柔摩挲至唇峰,然後探出舌尖細密地舔/舐,逐寸深入,直到吮了滿腔苦血。
項明章抬手伸入外套衣襟,摘下了懷表。
沈若臻停下,問:“你要乾什麼?”
項明章說:“還給你。”
心口如壓重石,沈若臻喘不過氣來:“為什麼?”
項明章說:“跟著我沒有好下場,這是你的寶貝,你帶著它一起走。”
沈若臻道:“這是我給你的信物。”
“定了情,上過床,”項明章不羈地笑起來,“陪我共患難,剛才還說了愛我,足夠了。”
沈若臻手腳冰冷:“項明章,彆這樣。”
項明章把懷表放進沈若臻的懷中,表鏈牢牢地係上襯衫紐扣,抽出手,再將沈若臻的西裝駁領整理妥帖。
他道:“我也是。”
沈若臻說:“是什麼?”
“愛你,我愛你。”項明章回答,“你讓我過了這輩子最快意的一年。”
鋼筆滾落在地上,沒扣緊蓋子,沾了墨水的銀色筆尖在燈光下變成烏金色。
沈若臻久滯微動,撿起來直直地抵上了咽喉,他道:“你說鋼筆尖能紮穿一個人的脖子嗎?”
項明章一凜:“你想做什麼?”
沈若臻甚少使用蠻力,此時擺弄著鋼筆像是在掂掇一把左輪,他氣勢決然:“倘若這輩子真的氣數已儘,我陪你,我們一起去下輩子。”
項明章愣道:“沈若臻……”
“哦對,我忘了。”這次輪到沈若臻打斷,“來世轉生屬於封建迷信,你不認。”
項明章望著他:“所以呢?”
沈若臻音輕,卻擲地有聲:“我要和你一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