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明章把沈若臻帶回波曼嘉公寓,玄關的櫃子上扔著手表和電腦包,接到電話的時候項明章剛進門,一掛斷捏上車鑰匙就走了。
沈若臻神思麻木,項明章給他拿拖鞋,他換上,換完定在原地。
路上就注意到他的手指劃傷了,項明章命令道:“去坐在沙發上等著,把外套脫了。”
沈若臻照辦,走到客廳脫下西裝外套,襯衫雪白的袖口露出來,顯得手上凝固發烏的血跡臟兮兮的。他從來整齊、潔淨,罕少這樣邋遢,簡直身心一派狼狽。
項明章擰了條熱毛巾,拿了醫藥箱,他把沈若臻的手擦乾淨,然後用棉簽潤了酒精給傷口消毒。
整隻手冰涼,玻璃在沈若臻的指腹劃了很長一道,所幸不深,項明章問:“疼不疼?”
沈若臻想起楚太太,那種時候第一反應竟是關心他,他回答:“不疼。”
項明章將傷口纏上紗布,去餐廳泡了一杯蜂蜜水端來,他塞給沈若臻暖手,說:“是楚家新西蘭農場的蜂蜜。”
沈若臻喝了一口:“以後不能給你拿了。”
項明章知道他可惜的絕不是幾罐蜂蜜,無論怎樣,終究走到了這一步,問:“今天楚太太是直接對你挑明的?”
“差不多吧。”沈若臻道,“她不問我,我也準備坦白了。”
項明章說:“那楚太太和楚小姐什麼反應,責罵你了嗎?”
沈若臻搖搖頭,非但沒有責罵,他欺騙楚家一年多,謊言敗露,母女二人連句重話都沒講,仿佛隻剩傷心。
他愧疚地說:“我情願她們痛罵我。”
項明章勸慰道:“身份是假的,但你的感情和心意不是假的。人非草木,這一年多的相處,楚太太和楚小姐都會有評判。”
沈若臻不敢求寬恕,他現在能做的就是等待,等楚太太和楚小姐緩解情緒,宣布對他的處置。
不管是什麼結果,他都願意履行。
再之後,楚家是不能回了,亦思大概也不用去了,沈若臻自言自語地說:“我以後該怎麼辦。”
項明章道:“你不是會自暴自棄的人。”
沈若臻說:“我就是……心裡空落落的。”
項明章看著他:“亦思不需要你,項樾永遠有一個位子給你留著。伯母不認你,我媽願意視你為己出。你從楚家離開了,天下之大自有容身之處,我會給你一個家。”
沈若臻眼角緋紅,揪了一整晚的心臟舒展、回血,他放下杯子,微蜷著躺下去,枕在項明章的腿上。
似覺不夠,他翻了個身,把臉埋在項明章的腹間。
“做什麼,沈少爺?”項明章揉沈若臻的發心,“跟我撒嬌啊。”
沈若臻依然不會撒嬌,他悶著,忽然低低地“啊”了一聲。
項明章問:“‘啊’什麼?”
當時心亂如麻,沈若臻這會兒剛想起來:“隻拿了你送我的琵琶,忘了拿你送我的平衡車。”
“幸虧忘了。”項明章道,“不然用不著我去接,自己騎著就能走了。”
沈若臻又難過又想笑,額頭抵在項明章的小腹頂了頂,說:“本就來路不明,惹人懷疑,那樣真成瘋子了。”
項明章拽來一邊的外套,搭在沈若臻身上,衣兜裡掉出一隻厚實的綢緞布袋,裡麵裝著取回的印章。
他拿出來掂了掂,印社的師傅手藝還不錯,雕刻精巧,印章底部沾著半乾的紅泥,他說:“印過了嗎?”
沈若臻“嗯”一聲,真名印在表明身份的自述書上,也算發揮了價值。
項明章落下手,覆蓋住額角與耳鬢,沈若臻便躲在溫暖的掌下,緩緩閉上了眼睛。
情緒波動之後睡得格外沉,沈若臻沒感覺到什麼時候被項明章抱進了臥室。
醒來已天明,領帶和腰帶丟在床尾榻上,沈若臻合衣睡了一宿,襯衫西褲壓出痕跡,他下了床,循著水聲走到浴室。
項明章也剛起,站在鏡子前叼著牙刷,問:“感覺還好麼?”
沈若臻倚著門框:“不用擔心我,你去項樾上班嗎?”
項明章道:“我可以在家陪你。”
“我不是小孩子。”沈若臻見過太多風雨,不會輕易頹喪,“我暫時不去亦思了,就當放個假。”
項明章沒有過多關懷,沈若臻是君子,半生光明磊落,儘管無奈,偷占“楚識琛”的身份是唯一不坦蕩之處。
現在真相揭穿,沈若臻的羞愧不比傷心要少,比起寸步不離的陪伴,讓他一個人消解其實會更自在。
收拾好東西,項明章按時出門上班了。
沈若臻洗澡換了衣服,把床褥鋪好。沒多久,司機過來一趟,遵照吩咐從縵莊接來了靈團兒。
項明章考慮妥帖,有貓作陪,可以幫沈若臻解悶兒,還能減少一些胡思亂想。
隻不過靈團兒第一次來公寓,貪新鮮,滿屋子飛簷走壁,沈若臻追不上,抓不住,大少爺當了回跟班,尾隨其後,生怕碰壞了花瓶擺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