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張張的臉, 是如此的熟悉,又是何等的陌生。
“裴先生,花女士, 你們好。”花書記見投資商下了車, 上前招呼兩人,“我是九村的村支書,鄙姓花, 二位一路過來辛苦了。”上麵領導早給他打了招呼,說兩位投資商是大城市來的,財力雄厚,人脈廣,若是願意在花家溝投資一星半點,就能讓不少人過上好日子。
花錦靜靜看著花書記, 七八年不見,他看起來老了很多,不到五十歲的年齡, 頭發已經花白。
“那可真是巧, 花女士也姓花, 跟你們花家溝還挺有緣分。”佚名縣這邊安排的陪同人員有心拉近投資商與當地的關係, “老花,快帶大家進辦公室坐一坐,順便介紹一下你們花家溝的農產品特色。”
“對對對。”花書記反應過來, 連忙請裴宴跟花錦進辦公室坐著喝茶。這位花女士人長得漂亮,穿得也時髦, 雖然也姓花,他卻不敢攀親戚。萬一弄得人家不高興了,那不是連累大家夥兒?
花錦對花書記笑了笑,進門的時候,她停了一步,讓花書記走前麵。花書記哪裡會讓貴客走在後麵,連連拒絕。
“花書記,今天有大領導在,我也不想鬨事,但宅基地的事情,當著領導的麵,非要掰扯清楚不可。”花成忠見領導們開始進辦公室,再也坐不住,扯著嗓門喊,“做書記的不為我們這些老百姓做主,你不如回家賣紅薯去。”
他這一聲吼,市裡縣裡安排的工作人員都在心裡暗暗叫苦。在場眾人都做過基層工作,知道基層調解工作非常不好做。有時候東家為了一根南瓜苗,西家為了一棵菜,都能鬨得不可開交。
想到這,他們偷偷打量裴宴與花錦以及他們的助理團隊,見他們神情如常,心裡更加忐忑,也不知道這兩位大城市來的投資商會怎麼想?
“裴先生,花女士,這……”
“沒事,既然村裡有事,就先解決了再說。”花錦看了眼說話的花成忠,對市裡安排過來的陪同人員笑了笑,“都是老鄉,沒什麼不能說的。”
市裡陪同人員知道花錦老家就是這邊,所以便笑著點頭沒有再說話。隻是縣裡的工作人員還在暗暗替當地百姓著急,得罪投資商對他們能有什麼好處?
花書記朝花錦尷尬一笑:“也不是什麼大事,以後解決也一樣。”
“那可不一樣。”花成忠幾步走到花書記麵前,忍不住多看了花錦幾眼,這麼年輕的女孩子竟然是投資商,又是拿了媽老漢的錢,出來壯闊的?
“花書記,今天你不說清楚,我是不得走的。”花成忠見這麼多領導都在,得意洋洋道,“你可是我們村的父母官,有領導們,莫要欺負我們這些老百姓。”
“這到底怎麼回事?”市裡的領導走到花書記麵前,“這位老鄉有什麼困難需要我們解決的?”
當著這麼多領導與投資商的麵,花書記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講了一遍,最後強調道:“花成民家裡又不是絕了戶,他屋頭還有個女娃娃在,就算土地要確權,也不該認到他們兩兄弟的頭上。但是這兩兄弟不聽,說是我們村上想占便宜,不把東西分給他們。這些田土都是國家的,我們村上能占什麼便宜,再說了,這些年花成民家的田土一直都是花成忠在用,村裡也沒人說啥,但不管做什麼事,都要講究個法律法規嘛。”
“花書記,我那個侄女好多年前就偷錢跑了,她一輩子不回來,難道這些東西就一輩子荒在那兒?”花成忠可不管什麼法律法律,在他看來,兄弟家沒人了,東西就該是他的。
“話我也不多說,你們要是有本事把花金金那個死女娃子找回來,我絕對不會再找你們鬨。”講法律法規花成忠不懂,但是耍賴的功夫卻爐火純青,“你說東西都是那個死女娃子的,你把她找回來嘛。”
花書記臉一黑,這個花成忠是存心想在這個時候鬨?他正想嚴厲說上兩句話,忽然站在一邊,始終微笑的花女士開口了。
“那就沒什麼可說的了,我們走吧。”花錦對花書記道,“花書記,你給我們介紹一下,九村這幾年主產什麼。”
“怎麼就沒什麼可說的了?”花成忠見城裡來的漂亮女老板準備走,忙大聲道,“你們是有錢人,就不管我們農民死活了?”
“不是你自己說,隻要護花成民的女兒來,你就不鬨了?”花錦冷漠地看著花成忠,這麼多年不見,她這個大伯還是厚顏又貪婪,不占便宜就覺得是吃虧。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花成忠嚇得往後退了兩步,這個城裡來的女娃兒,看起來年紀不大,瞪眼的樣子怎麼嚇人得很?
“意思就是,花成民的女兒就在這,該屬於她的東西,就是她的。”花錦勾了勾唇角,“花大伯,你知不知道,侵占他人財產,不僅要坐牢,還要罰款?”
被對方似笑非笑的樣子唬住,花成忠竟然一句話都不敢說,等花錦一行人全都進了辦公室,他被老婆搖了幾下肩膀,才在恍惚間回過神。
“你哪門回事,看到人家漂亮女娃,連話都說不清楚了?”花伯母伸手去撓花成忠的臉,“你是老不要臉的,老娘打死你。”
“花嫂兒,花莫亂說哦,人家那麼大的老板,這話傳到人家耳朵裡,不曉得要惹好大的麻煩。”看熱鬨的村民把兩人拉開,“有啥子事回去說,讓人家領導看到了,像個啥樣子嘛。”
村民見這次的投資商過來,不僅有領導陪同,還有電視台的記者,猜到投資商的身份不簡單,也不想花成忠兩口子把事情腦袋,壞了村裡的好事。還是花成國兩口子講點道理,雖然也想分花老三家裡的東西,至少在投資商麵前,還像個人樣兒。
花錦等一行人回了辦公室,從裴宴助理手中接過一份文件,遞到花書記麵前:“關於花家溝開發方案,裴先生的助理團隊,昨晚做了一個粗略的設想,相關後續工作,還需要村裡與我們這邊相關工作人員溝通,你先看一看吧。”
“這……”花書記接過文件,大致看了一遍,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他雖沒有見過大世麵,但這個合作方案對他們村裡也太優待了,這哪裡是尋求合作,分明就是拿錢來扶貧。
“花女士,我不太明白,我們花家溝的土質雖然還不錯,但還沒有好到讓你們如此優待的地步,”花書記很心動,但更多的是不解,“你為何要這麼做?”
聽到這話,花錦側首看向裴宴,在上車之前,她也不知道有這份合作計劃書。她問裴宴為什麼要這麼做。
裴宴說:你的長輩都已經過世,我無法給他們買見麵禮,隻能用這份合作書當做他們生養你的回報。
聽到這個回答的瞬間,花錦沉默了很久,她知道裴宴真正的用意並不是這個。他知道她的童年過得並不好,所以他想拿這份合作計劃,讓她風風光光地站在這裡,他想讓整個村的人都知道,當年她雖然狼狽逃走了,可是過得比誰都好。
她什麼都知道,所以她既舍不得他的這份心意,又舍不得這麼多的錢。
“我無父無母,能給你的,隻有這些錢還有這顆心,你連我的心都要了,也就順便幫我分擔一下前。”裴宴握著她的手,“一個人花錢,太寂寞了。”
“花書記,”花錦從回憶中收回神,看著他道,“這次我來花家溝的主要目的,並不是為了合作,而是回鄉祭祖。”
“回鄉祭祖?”花書記怔怔地看著花錦,幾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祖上……是我們這的?”
“七八年前,謝謝你偷偷放我離開。”花錦笑了笑,這個笑輕鬆又釋然,“我是花錦,我回來了。”
“你是金娃子?”花書記驚詫道,“你是花老三的女兒,花金?”
“對,我就是花金金。”透過花書記震驚地雙眼,花錦似乎又回到了七八年前,她又餓又怕地蹲在玉米地裡,透過玉米杆的空隙,對上了花書記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