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楚音總是自詡繼承了武勳的優良傳統——不要臉。
事實看上去好像確實是這樣的。他對所謂的世家禮儀嗤之以鼻,也不講究什麼君子之風。看他偶爾的言行,確確實實是把武勳的流氓氣質發揚光大了。
外頭多少人傳他飛揚跋扈,他一點都不以為恥。
但身邊的親近人卻都知道,顏楚音在某些事情上又意外地看重麵子。太子就很清楚音奴的自尊心,不在意的事情是真不在意,在意的事情又格外在意。
所以顏楚音到底要不要臉,完全取決於他對某件事情的看法是什麼。
一般規律是,大事不要臉,私事格外要臉。(不排除還存在特殊規律。)
但生活中能有多少大事呢?
於是在太子的心裡,顏楚音就是一個格外要臉的人。
太子始終沒能忘記多年前的一件小事,那時顏楚音和六皇子的關係就不怎麼好了,但畢竟兩個人年紀都小,鬥來鬥去就像是兩隻小雛雞在互啄,彼此間更多的是一些不服氣,所謂的深仇大恨肯定是沒有的。有一年冬天格外冷,顏楚音從宮外帶了好多冰雕燈籠進宮。頭一份自然是給兩宮太後的,之後是皇上皇後,剩下的就讓皇子皇女們分了。六皇子就瞧中了一款冰雕小老虎的燈籠。
在顏楚音麵前,六皇子自然不會表現出對燈籠的喜愛了。
畢竟那是顏楚音送來的東西!
回了淑妃那裡,六皇子才暴露本性,舉著燈籠在院子裡開心地跑來跑去。結果那陣子正好他功課做得不好,偏偏淑妃總盼著兒子成器,見兒子拎著一個冰燈籠瞎玩,她氣得直接奪過燈籠,衝著一棵樹就砸了過去,燈籠摔得粉碎。
六皇子嚎啕大哭。據說哭了足足一下午。
哭的時候不注意灌著了冷風,沒等到晚上,他就發燒了,先是驚動了太醫院,因為燒得實在厲害,就把宮裡所有的主子都驚動了。六皇子是真喜歡那盞冰雕小老虎燈,病得迷迷糊糊了,大家哄他吃藥呢,結果他一張嘴就哭燈籠。
這事不知道怎麼被顏楚音知道了。
顏楚音偷偷摸摸從宮外弄了好多冰雕小老虎燈,大的小的都有,不聲不響地送去給了六皇子。後來六皇子終於病好了,他不知道病中的燈籠是顏楚音送的,下回見到顏楚音時,照例又像一隻屢敗屢戰的大公雞,朝他撲騰了過去。
大人們趕緊攔住,快彆打啦,音奴你不是很喜歡小六的嗎,知道他生病了就送了好多燈籠給他。又說,小六你要好好謝謝音奴,其實音奴很關心你的。
本以為兩隻小的會從此化乾戈為玉帛。
卻不想這事的最終結果是五歲的顏楚音氣得嚎啕大哭。他確實送了燈籠沒錯,但那是悄悄送的啊!怎麼可以給他拆穿呢?!而且怎麼可以說他最喜歡小六呢,小六都不喜歡他,見著他就要和他打,絕對絕對不能說他先喜歡小六!
從那時起,太子就自覺摸清楚顏楚音的脾氣了。
憑著太子對顏楚音的了解,他喬裝改扮加入香蓮社,結果昨日在東留園裡全暴露了,消息經過一夜發酵,已經傳得到處都是,估計外頭說什麼的都有。
音奴肯定得氣炸啊!
但麵對太子的小心試探,顏楚音始終沒有露出一絲壞情緒。
太子心裡就很奇怪。音奴竟然沒有生悶氣?雖然不偷偷生悶氣挺好的,但這不符合音奴一貫的脾氣啊?畢竟已經不是秘密被捅破的事了,昨日六公主回宮的時候,便在宮裡大肆宣揚過,話說得都不怎麼好聽。音奴竟然沒有生氣?
在東留園裡,六公主想把“顏楚音”當作是幕後黑手,結果被沈昱有理有據地駁了回去。最後沈昱還一招無視大法叫六公主心口堵著一股氣,上不上下不下的。回到宮中後,大約是知道那套幕後黑手的說辭已經說不通了,她便換了說法。在她口中,顏楚音極端崇拜沈昱,為了沈昱做了很多上不得台麵的事。
六公主甚至還暗示,顏楚音對沈昱有非分之想,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顏楚音能忍嗎?肯定不能啊!
然而,此時站在太子麵前的確確實實是一個心情愉悅的顏楚音。太子心道大約是那些難聽的話還沒傳到音奴耳中吧,便說:“我在京郊有個小莊子,是臨山的,便圈了一小塊荒林做了個小獵場,叫你四哥帶著你去獵山雞野兔?”
最好獵個十天半個月,等那些難聽話的話都過去了再回來。
顏楚音確實對打獵感興趣。他這個年紀的少年,很少不喜歡打獵的。但麵對太子的提議,他還是搖頭說:“二皇子哥哥那一邊……雖然我幫不上太多的忙,但就這麼走開了也不好呢。我也該做些正經事了,哪能一直想著玩啊!”
太子:“……”
啊,好不容易弟弟想上進了,攔著不讓上進確實不好。
但那些流言怎麼辦!
正糾結著,太子看到六皇子遠遠走來。這時候讓老六和音奴碰麵,想也知道老六會說什麼!可不能由著兩個人打起來。太子勾住顏楚音的肩膀,把他攬到自己懷裡,然後帶著他一轉身,笑著說:“音奴是要出宮吧?走,我送你。”
太子早就成年了。顏楚音的體量比他小,就那麼被他帶著走了。
顏楚音這會兒又機靈了,直接一扭身就從太子懷裡溜出來了,轉身看到六皇子,根本沒覺得意外,安慰太子說:“太子哥哥放心,我如今也算是有差事的人了,不會和小六多計較的。他以後再找我麻煩,大不了我就讓讓他唄。”
太子:“……”
我怎麼就那麼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