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楚音近來真的長進不少。
告彆二駙馬後,他與沈昱坐上歸家的馬車。顏楚音叫車夫先送沈昱回丞相府。待馬車緩緩而動,他拉著沈昱問:“勇忠侯那事……是不是沒那麼簡單?”
沈昱給了他一個讚許的眼神。
“我就說嘛!”顏楚音的尾巴再一次翹了起來,“所以真相到底是什麼?”
此時距離勇忠侯唐突佳人從而不得不娶之已經過去了八十多年。本朝的史書上對此並沒有具體記載。史書隻會記載勇忠侯是什麼時候被削爵的。而若是去查勇忠侯的家譜,大約也隻能查到何時兼祧、何時生子等這樣的簡單信息。
於是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後世人便隻能從利益角度去推測一二。
沈昱道:“要看懂一個人,得從根子上看。勇忠侯與太/祖年少相識,那時兩人都是平民,勇忠侯隻是一個大字不識的獵戶。他們是平等相交。後來太/祖起事,勇忠侯二話不說就跟了,從這點來說,義這個字,他是徹底站住了。”太/祖起事時,有幾個能想到他真的身負天命?一旦失敗,那可是殺頭的大罪!但勇忠侯半點不帶猶豫的,二話不說就跟著太/祖乾了,這就是對朋友的“義”。
“在太/祖起事初期,勇忠侯是一個重要的助力。但隨著太/祖的勢頭越來越好,各路英豪紛紛加入,勇忠侯的優勢就不顯了。說到底,勇忠侯沒讀過書,也不懂兵法,隻會一些粗淺的功夫,而且也無家世能為太/祖所用。”沈昱說。
像初代順國公,祖上是出過武將的,隻不過前朝官場太過黑暗,他們心灰意冷便告老還鄉了。到了初代順國公這一輩,雖然是平民,但家財是有的,家學淵源更是不缺,甚至在動亂四起時,他們就偷偷地在莊子上養了幾百私兵。
後來見前朝氣數散儘,初代順國公帶著幾百私兵、帶著家財、帶著一身兵法謀略投靠了太/祖,太/祖理所當然會重用他!而勇忠侯就沒有這種優勢了。
再好比說顏楚音祖上,初代平國公也不是什麼寂寂無名的人。
當太/祖身邊的勢力越來越多,勇忠侯的優勢必然越來越小。如果他天生懂得兵法謀略,那他的地位還是穩的。但論打仗,他其實真不如順國公那些人。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在論功行賞的時候,依然穩穩當當的封了侯。
他靠的是什麼?
“一方麵是太/祖念舊情。順國公也好,平國公也罷,在他們投靠太/祖時,他們便是太/祖的臣下。唯有勇忠侯,他當年陪太/祖起事時,是□□的友人。”沈昱慢慢分析著,“另一方麵就是忠,勇忠侯沒有家世便沒有私心,他是完全忠於太/祖的。”不是說順國公他們就不忠心了,但出息了以後提拔下族人不過分吧?但勇忠侯滿心滿眼就隻有一個太/祖,這是順國公他們怎麼都比不了的。
所以論起戰功,勇忠侯戰功不足。但論起聖心,他是最有聖心的。
家世淺薄,反而更好拉攏;而有了聖心,便有了利用價值。這應該就是當時的人對勇忠侯的看法。
“再說勇忠侯唐突佳人,這事的真相究竟如何,其實已經不重要了。是勇忠侯酒後失德也好,是佳人用了迷香也罷。我們隻知道這個佳人是世家女。”
顏楚音皺著眉頭說:“又是世家?我聽五皇子哥哥說過,前朝有位寵妃曾把一種迷藥用在後宮中,那種藥物確實能亂人心智。不過方子已經失傳了。”
世家那邊藏有這種方子也說不定。
如沈昱所說,真相如何並不重要。既然當時的人都說是勇忠侯酒後失德,那過錯方自然就是勇忠侯。世家女好端端被他毀了清白,他若是不娶,便害了人家一條性命。在當時那個背景下,太/祖雖然對世家心存警惕,但政策上是以安撫為主的。因為百姓已經折騰不起了。天下初定,百姓們急需要安養生息。
嘴裡說著要安撫你們,結果手下功臣卻把一世家女逼死了。這像話嗎?
這事的性質立刻變了,已經不單純是一件家事。
勇忠侯不娶,太/祖就要捏著鼻子給予世家更多利益,才能把世家安撫住。
“所以,勇忠侯必須認下錯誤,必須娶了那位佳人,還得是風光大娶。但他心裡是不甘的,因他知道太/祖對世家那種既防備又拉攏的心理。”顏楚音徹底懂了,“他唯一能仰仗的就是聖心,不想失了聖心,便堅持說原配不下堂。”
誰也不是當事人,也許勇忠侯堅持原配不下堂,有一部分原因確確實實是愛重原配。但政治原因肯定也是有的。沈昱說:“我想,在太/祖心裡,他應該認為勇忠侯是被陷害的,隻是沒拿到證據。太/祖將這一切視為世家的試探。”
麵對這種試探,要是讓勇忠侯休了原配,那顯然是世家大勝。
於是後來就搞出了那麼一個不倫不類的兼祧。那是太/祖對世家的回擊。很有點流氓的意味,方法我給你們了,就擺在這裡,世家女可憑此方法嫁入勇忠侯府做嫡妻。你不嫁就不嫁,但不嫁可不關我們的事了,死了也和我們無關。
當世家女出嫁,這就是世家率先低了頭。明知道這個方法不合禮法,但我們還是嫁了,是因為我們覺出了太/祖的強硬,知道這個時候不能與之對著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