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親是感激那個首領的。
可我不知道我是什麼心情。
我說不定是在恨他。
伊蒂絲對自己說。
那個男人讓我能夠正常地活下去，讓我能夠靠賣報撿垃圾養活自己，讓我不至於淪落到和母親相同的命運。可也是那個男人，讓我的母親舍得放開我的手，讓我變回了一個人，讓我再也沒有辦法尋找到依靠。
我不想要一個人活著。
我不想要主宰自己的人生。
這樣真的好累，好痛苦，好令人疲憊。
那個雷蒙德——我是真的那麼在乎雷蒙德嗎？
他是雷蒙德也可以，他是布魯斯.韋恩也無所謂，哪怕他是最窮凶極惡的罪犯，我也不在乎。我隻是想要找到一個像母親一樣的人，我可以像菟絲花——應該是這個詞吧——像菟絲花一樣纏繞著他。他想要讓我做什麼都可以，讓我做壞人，做敢死隊，甚至讓我抱著炸彈去威脅彆人，我大概都不在乎。
隻要彆再拋棄我，彆再讓我一個人活著。
雷蒙德唯一的特殊之處，就是，他是第一個對臟兮兮的小女孩伸出援手的人，他看我的眼神裡有著憐憫。
我不在乎這份憐憫是真還是假。
換了彆人，哪怕對方是在欺騙我，試圖利用我，我一樣會這麼做，我一樣會拒絕離開他。哪怕他討厭我，厭煩我，憎惡我。
……
知道他有事情要做的時候，我真的好高興，我覺得我能幫的上忙，這樣他就必須得“需要”我了。
可是我忘了，他是外星人，他是可以離開地球的。
這個自己找到的依靠——並不是真正的依靠。
伊蒂絲哽咽了一聲。
隨便是誰都好，他們想要做什麼都可以，想要毀滅世界我都願意幫忙。隻要，隻要彆再讓我一個人了，隻要他再也不會拋棄我。我願意做工具，我願意做棋子。
真的沒有辦法嗎？
“伊蒂絲，我的伊蒂絲，是你嗎？”
“……”
“伊蒂絲，你在哭嗎？為什麼？有人欺負你了？”
溫柔的，好聽的聲音，而且是如此的耳熟——當年在那片最罪惡混亂的街區，多琳就是靠著這樣的好嗓子，拉攏到了一單單生意，養活了自己和伊蒂絲。
女孩愕然回頭。
一道縹緲的幻影就站在她的旁邊。
多琳不是美人——真正的美女，其實是可以賺到更多的錢的，而不是淪落到那片街區裡。但是她確實還算有幾分姿色，眉清目秀，而且氣質溫柔。相比於那些不斷爭搶客人的站街女，相比於她們粗野尖銳的大嗓門，多琳就是靠著這樣的氣質吸引了一批回頭客。
女人的眼裡充滿了憐憫和溫柔。
“你為什麼在哭，我的孩子，難道你活得並不快樂嗎？”
“……媽媽？”
“我知道，我知道我留你一個人活著，其實是很痛苦的事，你想要養活自己恐怕也會很艱難。但是我知道，我的伊蒂絲能做到的。而且，沒有了我，你一定能活得更好。失去了我這樣一個拖累，說不定會有有錢人看中你，收養你，因為我的伊蒂絲這麼漂亮，這麼聰明，這麼乖巧——”
“媽媽，媽媽！”
伊蒂絲突然從床上跳了下來。
她哭著想要去抱那道幻影，卻從中穿了過去。
“你怎麼能拋棄我呢！我一個人活得好痛苦，為什麼要留我一個人，你為什麼不能再堅持堅持呢——你明明知道，除了你，誰都不會喜歡我，誰都不會！”
一個瘦骨嶙峋，穿著破爛，渾身沾滿泥土的小女孩，能得到誰的喜愛和憐憫呢？就算養寵物，那些富人喜歡的不也都是漂亮可愛的小貓小狗，或者是有特色的、貴重的動物嗎？他們怎麼可能會在路上撿一隻渾身泥土臟兮兮的流浪狗？
他們不開車碾過去，嫌對方臟了自己的眼睛，已經很不錯了。
小女孩放聲痛哭。
“能不能不要再離開我了，我不在意你是怎麼回到我身邊的，我不在乎！求你一直陪著我吧，你想要什麼代價都可以，什麼代價都可以。”
“伊蒂絲，我的伊蒂絲……”
“就算讓我明天死了也無所謂，我不在乎，所以不要再走了，媽媽。我會找到辦法養活我們兩個的，如果你需要花錢。我明天就去申請加入那個hei幫，所以不要走，不要剩下我一個，求你，求求你——”
我真的恨透了深夜裡的那種孤獨感。
空蕩蕩的小房子裡，永遠隻有自己一個人。
無論是開心的事情，還是受了委屈，都隻能把淚水往肚子裡咽，因為不會有人有耐心聽我說這些事。
我討厭這樣的生活，不，我恨這樣的生活。
那道幻影似乎比剛才凝實了一絲，又好像沒有，她看過來的眼神裡充滿了痛苦和悲哀。
“你知道，那會生活得有多困難，我的小伊蒂絲。我不能拖累你。”
“我什麼都不在乎！我不在乎。”
雙腿仿佛已經支撐不住身體，伊蒂絲捂著臉，跪坐在地上。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沾染了她臉上的灰土，最後掉落在地麵上。
她知道那會是多麼醜陋多麼惹人討厭的畫麵。
——像她這樣的女孩子，連哭起來都沒有任何美感，除了母親，還有誰能真的憐惜自己呢？她早該想到這一點的。
“不要離開我，彆丟下我一個人，求求你……”
伊蒂絲沙啞著嗓子哭求。
窗外的風吹過破破爛爛的窗戶，傳來刺耳的尖嘯聲。
*
*
*
我討厭試探。
長了一張嘴，就不能用來直接問問題嗎，為什麼非要拐彎抹角。我覺得我是個沒脾氣的人，可我現在已經非常火大了，而且我覺得這不是我的錯。
艾薇關房門的時候，難得發出了一聲重重的“砰”，然後她反手上鎖。
莉莉的身影投放在她身後。
“我現在越來越覺得你回來不是個好主意了。”
女孩的口吻嬌憨，仿佛隻是在抱怨，然而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裡透著的卻是機械般的冷光，“早知如此，我當初就應該勸你留下。”
“倒也不至於這樣——好了莉莉，彆說氣話了。”
雖然很生氣，可這種話還是不能說的，說出來就太傷人了。
艾薇勸說著，可語氣卻還是顯得比平時冷淡了一些，說到最後，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就是因為身邊的都是一些暴脾氣，她才被逼成了黏合劑，明明現在最應該不高興的人是自己好不好！
就很離譜。
“你那邊還在收集數據嗎？”
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應該做正事，讓自己不要繼續思考彆的問題。所以艾薇這樣問。“我完成儀器的這段時間，有沒有出現新的幻影。”
“有，不過一部分幻影被蝙蝠俠和羅賓解決了。我這就把新出現的幻影的位置發給你——你還要找那個巴巴爾星人嗎，姐姐？”
“我覺得他不可能同意的，他現在說不定都已經離開地球了。”
少女笑著搖頭。
她倒也不生氣，畢竟本來就沒指望那個家夥能真的幫自己什麼忙。說實在話，他來地球一趟，沒有造成什麼破壞，反而被自己白嫖了那個他買的儀器，已經是很不錯的結果了。至於剩下的事情，一個人解決就一個人吧。
反正自己還有莉莉陪著呢。
“他還沒走呢。”
莉莉查看了一眼監控，這麼懶洋洋地說，然後艾薇果然露出了一點驚訝的表情。
“是嗎？那可真難得。我看他的樣子，還以為上次怪獸襲擊結束之後，他就想走人呢。他現在留下難道是想幫忙不成？還是舍不得地球？”
畢竟他每天晚上住的都是五星級酒店emmm。
第一天晚上住的也是四星級。
他確實想走人，隻是被某人攔下來了，現在應該被嚇得在酒店裡哭？
莉莉翻了個白眼，在心裡吐槽。
誰讓他有事鐘無豔無事夏迎春的。對姐姐那個態度，被某人找上門來也是活該，自己才不會幫忙呢。
就讓他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