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們不知所措,可也不害怕,她們跟著賀思嘉至少一年,深知老大脾氣捉摸不定卻從不罵身邊的人,於是都安靜站在一旁,眼裡隱含擔憂。
“怎麼忽然就吵起來了?”陸馨輕聲問。
“誰知道他發什麼病,他就是有病!”賀思嘉眼眶微紅,像是在委屈,可他純粹就是給氣的。
陸馨有些心疼,雖說她總管著賀思嘉,又嫌他是個“麻煩精”,可她帶過那麼多藝人,最親近的也是賀思嘉,在她心裡,一直將賀思嘉當做弟弟。
她轉頭看了眼吳臻,對方背對著她,遠隔人群,獨自站在夜幕中。
即便知道不該感情用事,可陸馨還是在這一瞬對吳臻生出些許不滿,就在她軟語安慰賀思嘉時,餘楓走了過來。
“思嘉還沒消火呢?”餘楓拍了拍賀思嘉的背。
賀思嘉脾氣上來了誰的麵子都不給,臭著臉不說話,但餘楓並不介意。
“是不是覺得吳臻很討厭?
賀思嘉微抬起眼。
“想不想揍他?”
“……”
在餘楓近似煽動的勸說下,賀思嘉再次回到鏡頭前。
吳臻臉上的印子已經被化妝品遮住了,也抹掉了賀思嘉僅存的愧疚。
當場記的板子打下來,吳臻像之前一樣,拉著賀思嘉走在坑窪的土路上,他能明顯感覺到對方的抗拒,連阻力都大了很多。
吳臻的步子越來越快,下死力扯著身後的人,眼底醞釀著風暴。七八天的倉
惶奔逃,戰戰兢兢,已讓他身心俱疲。為了隱匿行蹤,他不敢自己開車,不敢坐飛機火車,隻能一路搭便車,不停更換交通方式。
他必須消除所有風險,絕不能被抓住。
金立夏不怕坐牢,隻怕弟弟沒人照顧,那是他唯一的親人,是他的良知、他的根係,也是他的逆鱗。
但金小寒永遠也無法理解他。
負麵情緒已累積到臨界點,在安全回到老家,在金小寒無知的任性下,金立夏維持理智的弦崩斷了,他猝然停步,猛地鬆開手。
慣性間,金小寒一屁/股摔在地上。
金立夏心臟被刺了下,但在滅頂的煩躁和憤怒之中,顯得那麼微不足道。他扭頭就走,人生中頭一次扔下弟弟,可沒走多遠後腦勺就被砸中。
泥塊四碎,金立夏竟奇跡般地冷靜下來——金小寒和正常人不同,哪怕二十歲了仍隻是個孩子,他為何要指望一個孩子懂他的苦衷。
悔意漸漸滋生,金立夏轉過身,見金小寒還坐在地上,忙跑回去拉住對方胳膊。
雨點般的拳腳落在他身上,哪怕金小寒心智不全,力量卻是屬於成年人的。金立夏沒有退避,用力抱緊弟弟,強硬地將人禁錮在懷中。
“卡,OK!”
賀思嘉聽見餘楓的聲音,視線轉向監視器的位置,見導演衝他們豎了個拇指。
餘楓的確很滿意,事實上,不論是賀思嘉摔倒,還是他砸向吳臻那塊泥巴,都是劇本上沒有的,但這些偶然的發生卻讓表演更豐滿,也更符合行為邏輯。
考慮到景彆和角度,還需要換機位多拍幾條,餘楓說:“演員休息一下,攝影師燈光調機位,換中景。”
等整場戲拍完,餘楓看了會兒監視器,把賀思嘉叫了過去。
當時吳臻就站在導演身旁,靜靜看著賀思嘉,然而後者連一個眼神都沒給,繞過他站到另一邊。
“你來看看。”餘楓讓了讓身。
賀思嘉俯下/身,專注盯著鏡頭,哪怕他經驗不足,也能看出這段戲裡的他格外靈動有張力,和吳臻這位影帝對戲也沒有被壓製得很明顯。
“怎麼樣?”餘楓問。
賀思嘉矜持一笑,“挺好的。”
好是好,可就是不太像他。
賀思嘉想到了吳臻曾說過的,餘楓會在拍攝中削弱他自身的氣質,讓他成為電影裡的道具。
他斜目看了吳臻一眼,後者回應他的視線,微微笑了笑。
“思嘉也彆怪我們吳老師了,是我交代他找機會跟你吵一架的。”餘楓注意到兩人的眼神交鋒,突然說。
賀思嘉一怔,滿臉寫著不信。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把這場戲安排在開頭嗎?”
這個問題並不難答,許多導演都會將情緒激烈的戲或者親密戲放在開場,賀思嘉在圈裡待了一年多,也有所耳聞:“是想要通過肢體磨合,最快速度增強演員的默契?”
“對,之前進展不順利,就是因為
你倆缺乏信任感和默契度。”
餘楓說:“吳臻經驗豐富,這點對他影響不大,可你就顧慮太多,擔心打重了、留下痕跡了,或者彆的什麼。其實就算你真打,吳臻也有足夠的肢體技巧避開,並且騙過鏡頭。”
“總之,雜念過多就會反饋到表演上,影響最終成效,現在吵一架是不是鬆弛多了?”
餘楓解釋完,隨口感歎:“如果不是另一個辦法用不了,我也不至於讓吳老師當惡人。”
賀思嘉仔細回想,好像拍攝期間他真的沒怎麼打到過吳臻,難道起初那一巴掌是對方故意的?
他懷疑地看向吳臻,就聽對方說:“不好意思,剛才說了很過分的話。”
賀思嘉想起吳臻那些指責,心裡還是不舒服,其中未嘗沒有真心話。
“雖然賀瑾找過我,但我推薦你,完全是因為你符合我對角色的想象,而且,”吳臻噙著笑說:“作為賀老師的觀眾,我很期待跟你合作。”
賀思嘉對於吳臻的示好有點兒彆扭,不太自在地說:“算了,我也不小心打到你了,沒事吧?”
“沒事,你也沒用多大勁兒,再說是我故意湊上來的。”
果然。
“你可真敬業。”賀思嘉忍不住諷刺,有些惱火,“難道除了吵架就沒有溫和一點的辦法嗎?”
“有啊,餘導不是說了,用不了。”
“是什麼?”
“你真不知道?”
賀思嘉搖搖頭。
吳臻唇角形成上揚的弧度,緩緩吐出兩個字:“約/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