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1 / 2)

第14章

賀思嘉已經被坑習慣了,麵無表情說:“我還找了好久。”

吳臻閒閒鼓掌:“不錯,求證精神值得鼓勵。”

賀思嘉冷笑,“吳老師編瞎話就跟真的似的,當演員簡直屈才,該當編劇才對。”

“過獎。”

“……”

見賀思嘉被噎住,吳臻笑著說:“其實真有類似的事,印度教的大寶森節你知道嗎?”

賀思嘉送他一記白眼,隻當吳臻又在編故事。

“他們的祭祀儀式非常豐富,某些教徒會在背上穿刺掛鉤,拖行贖罪架,從一座神廟走到另一座神廟,向信仰的神靈懺悔。”吳臻侃侃而談,“那贖罪架很重,據說有的重達七十公斤。”

賀思嘉下意識懷疑:“又想騙我?”

吳臻奇怪地看他一眼,抬手覆住他額頭。

賀思嘉茫然:“乾嘛?”

“我說假話你信,真話倒不信了,看看你是不是發燒燒傻了。”

賀思嘉拍下吳臻的手,“滾蛋!”

兩人吃過午飯,一塊兒去了片場。

今天賀思嘉有一幕重頭戲——金立夏在看見富商捐贈的唐三彩鳳首壺破損的新聞後,就預感遲早會東窗事發,決定帶金小寒回老家。要走當然得掃尾,因此耽擱了幾天,差點兒被警察抓現行。

安全回村後,金立夏一直蟄伏,隻等風聲過去再想辦法潛逃國外。

一天,他出村辦事,又將金小寒留給鄰居照看。

可鄰居家忽然來了客人,一時沒注意讓金小寒偷偷跑掉。

等金立夏回家,就見家中櫃子倒了,弟弟被壓在櫃下,滿地碎瓷和鮮血。

金小寒被送去縣醫院,經診斷,他手部多處割傷,手腕神經斷裂、肌腱受損,必須儘快手術。

而就在金小寒術後住院期間,苗翠嵐丈夫因懷疑妻子與金立夏有首尾,衝上金家找麻煩。

他見金家沒人,本來打算打砸一番,卻發現了金立夏藏起來的幾件假文物。

苗翠蘭丈夫曾去城裡打過工,直覺這些古董都是好東西,出於報複心和貪欲,他偷走假文物去縣裡販賣,卻遭人舉報,以至人贓並獲。

金立夏偶然目睹此事,明白自己已經暴露,他佯作無事地回醫院接走弟弟,偷了輛車開回村子,到家後先哄住金小寒,隨即取出了把早就藏好的古董/槍……

屋外狗吠不止,警笛陣陣。

賀思嘉要拍的就是這段受傷戲,也是金小寒在電影裡唯一一幕哭戲。

往常室內戲導演一般都在小棚,但這場戲很重要,餘楓就來了現場指導。

從中午到現在,賀思嘉不知掉了多少眼淚,由於金小寒不會說話,即便再撕心裂肺也發不出聲音,他失去一種表演元素,比正常哭戲更難。

賀思嘉哭得頭疼眼酸,實在擠不出眼淚了,隻好抱著渺茫的希望問能不能點眼藥水,當然也被拒絕了。

不止如

此,餘楓還不許片場任何人與他說話,也不像以往那樣耐心跟他講戲,隻讓他自己找感覺。

吳臻倒是一直在片場,偶爾與賀思嘉對上視線,眼裡也無半分溫和,總讓賀思嘉聯想到拍第一場戲時,對方指責他浪費全劇組時間的一幕。

當時餘楓是借吳臻刺激他的情緒,這回則是借所有人壓迫他的情緒,想讓他崩潰。

眼見已近傍晚,副導擔心場景氛圍不連貫,問餘楓是否要推遲到明天再拍。

餘楓要求繼續拍攝,因為情緒壓製需要一點點累積,現在放棄,等於之前的工作白費。至於場景連貫性很好解決,相關劇情重拍就行了。

總之,賀思嘉若達不到理想效果,餘楓就會一直拍下去。

拉鋸戰持續到夜裡,所有人都很累,尤其賀思嘉。

他不僅精神疲憊,身體也難堪負荷,因為每次拍攝都得被櫃子壓著,那櫃子是實木做的,重量可想而知。可餘楓認為身體疼痛也是壓迫情緒的有效辦法,不肯換輕便的仿真道具。

又一次被叫停,賀思嘉早已煩躁不堪,他時而感覺自己像誤入人群的孤魂野鬼,時而又覺得自己是即將登台的籠中困獸,可再壓抑,他的眼睛始終乾澀。

有化妝師上來補妝,在他雙手塗滿血漿,賀思嘉盯著深紅的血漬,腦中卻是空白。

回到鏡頭前,他見兩名工作人員扶著木櫃在等他,總感覺他們像是拉著一張掛滿刀具的大網。

賀思嘉猝然停步,偏過頭說:“我想抽支煙。”

他牢牢鎖定監視器後的餘楓,心底已做好被拒絕的準備,當看見餘楓點頭時,甚至以為出現了幻覺。

餘楓伸手摸煙,有人比他更快扔出煙盒,賀思嘉接住,目光移向煙盒主人——光影切割著吳臻的輪廓,構成獨特的影像質感,就像早些年流行的膠片電影。

賀思嘉忽然想,如果《玩古》真是膠片電影,餘楓多半舍不得讓他拍那麼多遍。

煙盒裡有枚打火機,賀思嘉取出支煙,血漿很快汙染了卷煙紙。他不顧形象地坐在地上,在無數鏡頭前,抽完了指間帶著薄荷味的香煙。

再次補妝後,賀思嘉趴在凹凸不平的地麵,背上壓著木櫃,就像壓著一座山。

他按照餘楓指導的姿勢,衝鏡頭露出大半張臉,卻並未強迫自己進入表演狀態,餘楓也沒催促。

五分鐘。

十分鐘。

或者更久。

賀思嘉不知道攝像機是否在運轉,至少沒聽見餘楓叫停。

或許受了尼古丁的麻痹,他自我封固的某個角落逐漸鬆懈,灰白煙霧腐蝕記憶的閥門,從縫隙中勾扯出一段過往。

恍惚間,他看見了一條潮濕逼仄的暗巷。

十七歲少年重傷躺在垃圾桶旁,右小腿極為不自然地反扭,空氣中充斥著令人作嘔的酸臭。

少年清醒而麻木地哭了一夜,直到清晨曙光降下,一名清潔工發現了他。

在被送往醫院途中,少年

對自己發誓,再也不會為那些人掉一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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